“我们这身衣服,是哪家门派的?”楚秀扯了扯不怎么全身的衣服,问身边同样在整理衣衫的李临风。
“不用管这么多。”李临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儿,扭了扭脚踝,感觉鞋子有点儿小,让他感觉很是不便。他有些犹豫地回过头张望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重新寻找一双更合适鞋子的相法,对楚秀说道,“这里聚集着数百人,谁分得清谁是谁。”
“也对。”楚秀附和道,“他们此来声势浩大,人数众多。整个海城中所有的客栈几乎都被他们给包下了,这样还漏下些人只得来这样的郊区农庄里借住,”他说到这儿,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刚刚偷了这身行头的农家小院。
“别废话了,我们进城去。”李临风催促道。
二人左右看了看,飞快折出小路,在进入大路后低着头匆匆朝着城里方向走了去。
也许是住在郊外的人是少数,又或者是白天人都进城去了,一路之上二人并没有遇上任何一家衣着统一的江湖门派之人。不过一路顺畅的二人却在进城之时遇到了麻烦。也许是因为城中突然出现大批江湖人士,引起了官府的警觉,二人在进城之时遇到了守城兵士的百般刁难。
此时这对临时搭档的身份对掉了一下。一向沉稳的李临风显得急躁不堪,面对守门兵士的盘问表现得很不耐烦,甚至隐隐露出凶像似是准备着出手干掉这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下等兵士。此时反倒是一路上捅了无数篓子的楚秀乖觉起来,在察觉到李临风行止反常之时立刻拦到了他面前,向着一班无理取闹的兵士点头哈腰说尽好话,临了还不忘凑得近了往领头的一个兵士手里塞了一把散碎银子,这才换得二人被放行入城。
一离开守城兵士的视野,楚秀便拖着李临风转入了一条小巷之中,左右看看无人后才埋怨道:“你这是怎么了,如何跟一班小兵卒置气?你没看到画着你头像的通缉文书还高高贴在城墙之上吗?若不是有这身皮做掩护让那些当兵的完全没往那上头想,此时你或许已经被认出来投入大牢了!”
“投入大牢?”李临风一阵冷笑,“就凭那几个不入流的小子?”
楚秀往后靠了靠,抱起双臂在胸前,歪着头打量了李临风一番:“你莫不是当官当习惯了,眼下容不得这等小后卒刁难于你吧?”
“随你怎么想?”李临风并不想向楚秀多做解释,转身走向大街。直到热闹的街道上喧嚣的人声、车马声冲淡了萦绕在他耳边的婴孩啼哭声之后他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楚秀挤过人群来到李临风的身边,张望了一下周围,发现二人正处在进入城门后最拥挤的一段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乏有跟他们穿同样制式衣着的人。他赶紧低下了头,扯了扯李临风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快走,此处人多眼杂还是寻个僻静之处再作商量。”
李临风被楚秀一拉,突然像是被雷劈到一样浑身一个激灵。楚秀倒是被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生怕像前些日子自己找到他时一样挨他一记重拳,飞快往后退了两步,同时观察着周围行人,发现并没有人在意二人奇怪的举动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悦地问道:“你干什么?”
直到这时,楚秀才发现转过身的李临风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越过自己看着城门口方向。那里似乎发生了一点儿骚动,马匹的嘶鸣声伴随着人群里阵阵惊呼声与叫骂声传到了二人耳边。
“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走。”楚秀不知李临风此刻在抽什么疯,只想赶紧将他劝离这里。
李临风没听到楚秀说的话,他的耳朵里又响声了婴孩的啼哭声,而且还越来越近,近得他不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想确认是否胸前正绑缚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那个孩子多小啊,整张脸还不如自己手掌大,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手脚力气却大得出奇。一路之上她不停地手舞足蹈拼命地踢打着自己,就像是知道她自己被偷走了一样。及到他进入一座小城之时,小婴孩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了。那时闻声上前来的老大娘是胖还是瘦呢?李临风这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留在脑海中的只剩下那位老大娘在说过一番既同情又埋怨的话之后端来的一碗温热米糊。当他笨手笨脚地拿起勺子将米糊喂进婴孩嘴里时,她顿时止住了号哭,眼角虽然还挂着泪,却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食物之上。吃饱之后的婴孩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自那以后,这个尚不自人事的小婴孩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乖乖任由他带着四处奔走,几乎不再哭闹。一如长大之后的她,沉默隐忍得让人心疼。
许多年过去了,哪怕在送走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之后,李临风都没有再想起过这般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可眼下,那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又回来了,近在耳畔,让人手足无措。
“喂,别看热闹了,咱们快走。”楚秀见城门处动静越来越大,人群开始朝着那边聚集,越发着急地催促起李临风来。
李临风从回忆的泥淖中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真实的世界,却仍然听得见那婴孩的哭声。
路过二人身边的人开始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叫嚷声飘进了二人耳朵。直到这时,李临风才意识到,似乎在自己耳边的婴孩哭声正是从城门处传来的。
“那边出什么事了?”李临风拉住正朝着与人群聚集相反方向跑过来的人问道。
“不得了了,那拉货的马发了疯拽翻了一大车货物,压着个抱孩子的女人了!”那人急得跺了跺脚,“城门守卫竟个几个脓包,连一匹疯马也奈何不得,我得赶紧找人来制住那马呀!”
李临风放手让人离开,迈步便往城门方向走去,却被楚秀一把给拉住了:“你要去干什么?城中此刻聚集着那么多武林高手,何需你出手救人。你这一出手,难免不会被人给认出来。若是你我暴露了,那小月该怎么办?”
李临风听到小月两个人,顿时停住了脚步,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楚秀一眼,却又忍不住再转过身看向城门处。聚集起来的人群中突发发出一连串惊呼,人群像是锅中煮开的水,从最中央开始翻滚起来,形成一波波水纹朝外围扩展开来。最中央的人开始倒下,紧挨着还能站稳的人便开始不要命地往后退,而最外围不明究里之人却寸步不让甚至还纷纷朝里挤。马匹嘶鸣,人员惨呼,婴孩的哭声不知是被淹没在这重重杂音之下还是已然停止,李临风愣愣地站在原地,什么也听不到了。
“快走!”楚秀见对方犹豫,便扯住了对方袖子将他拉回了自己身边。
正在此时,几个执剑之人飞快掠过二人身边,大声呵斥着周围之人让路。楚秀顺势将李临风拉着朝与城门相反的方向走了数十步,可李临风这时却挣开了他的手回转身看向城门。楚秀见他此刻只是看着,并无再上前去帮忙的意思,且见周围众人也都被那几个显然是武林高手模样的人吸引住了目光,便也不再多说。
那几人迅速分开人群冲到了受惊后正狂躁不已的马匹跟前,李临风二人与事发地隔了数丈之远,人头攒动之下根本无法看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二人只得凭着耳畔听到声音来判断远处事情的进展,当人群中的呼号、惨叫逐渐变成了欢呼和掌声时,婴孩的啼哭声又一次传入了李临风的耳朵。
“好了,你看吧,”楚秀被现场所感染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你不出手,还是有人会救人的不是吗?”说完他看向身旁的李临风,却惊讶地发现对方脸颊上竟然多出了两道泪痕。
“你说得对,会有其他人出手相救的。”李临风很用力地看了人群聚集之处一眼,转身朝反方向走了去。
“这个人,”楚秀有些哭笑不得,一边追了上去一边自言自语道,“怕是前些日子天天泡在酒里泡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