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接下该如何行动,也像在天星山似的,先摸进万家楼探探虚实可好?”楚秀方才一通显摆遭李临风训斥,此刻变得小心翼翼,提到天星山、万家楼时便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仿佛做贼一般。
“不可!”李临风从失神中惊醒过来断然否决掉了楚秀的提议。
“可是,”楚秀觉得自己的提议相当不错,不甘心地继续争辩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小月的突然失踪定然跟天星山与万家楼脱不了干系。咱们前些日子在天星山一番打探无果,不是应该继续前往万家楼打探吗?”
“你知道万家楼是什么地方吗?”李临风的语气很奇怪,让楚秀听在耳朵里觉得有一股与有荣焉的味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秀有些不悦地问道,“堂堂万家楼,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知道的万家楼,不过是一个十多看前突然崛起的武林大派。”
“难道不是如此?”楚秀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很讨厌这种感觉,问话之人觉得被问之人理所应当知道被问及之事的答案。这让他会生出一种被人当作傻瓜看待的感觉,在李临风面前是如此,在夫人面前更是如此。
“当然不是。”李临风尖锐的声调让楚秀觉得自己又一次受到了侮辱,可对方却一如既往般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道,“虽说当年天星山因为我的关系声誉受损,但万家楼以一分舵脱离总坛自立门户终究有违道义。可它何以能得到众多支持,原因就在于它掌管着当年大破魔教后收缴的各种禁忌秘术。这也是当年天星山设立万家楼的初衷,因而万家楼从内至外,从一开始便运行着一套铁桶般的防御体系。这才得以保得人人畏惧却又人人觊觎的魔教秘术长久安宁。想要突破万家楼的重重设防进入内部,便是如你我一般身手,想来也不大可能。”
“真有如此厉害?”楚秀显得很怀疑,“能比得上我楚家庄园?”
李临风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冷笑:“跟万家楼相比,你的楚家庄园,连个屁都不如!”
楚秀又一次涨红了脸反驳道:“楚家庄园是总坛派来机关高手兴起而起,不单是这座庄园,连同庄园后的百里山,亦设置了重重机关。”
“机关?”李临风摇了摇头,“你说的莫不是山中那些个破庙废屋吧?”
“怎么,你见过了?”楚秀有些得意地说,“镇魂谱不知所踪,夫人受制于此,无法施展拳脚。她自然要想办法破除那本破书的诅咒,庄中修建了连通山里的密道,而山中则建起了供夫人研究破除镇魂诅咒的庙宇。考虑到山中存在这一条连接后宛城与芙蓉渡口的近道,修建庄园的工匠还特意营造出了山中闹鬼的假象以驱赶行人。同时,为了防止胆大之人硬闯,还在山中布置下了多重机关,使得就算有人无意中撞破山中机密而又未能被我们及时灭口,也不会让山中机密泄露。这重重保险,不可谓不巧夺天工。”
见楚秀说得洋洋得意,李临风懒得去纠正他用错了成语,一针见血地说道:“原来山中那些蹩脚的小花样都是你搞的,怪不得如此拙劣。”
“你,”楚秀气急,却不敢发火,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当初你们一大帮人进山,可曾有哪一个人看出过山中一点儿端倪?”
楚秀的话让李临风的眼前出现一抹血红,他猛地拍了一下堆满的盘子的桌子边缘,震得满桌子杯盘“哗啦”一阵乱响,死死瞪着楚秀咬着牙说道:“没有人看出端倪?那你以为我是为何要亲手斩杀了于我有恩的宋方的!”
楚秀双手扶住桌子,好让这一桌为了显示自己大方而点的菜肴不至于全部被震到地上,接着朝着同在二楼已经被他们这桌的响动吸引了视线的几个其他几个食客投去抱歉又僵硬的笑脸,待对方不再盯着他们看之后他才将视线落回到李临风身上,回想着他方才说的那个名字,喃喃地重复道:“宋方?这名字颇有些耳熟。对了,”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就是你投靠的那个朝廷官员是不是?”
李临风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要藏就藏隐秘点儿,手法如此拙劣,害了他人性命尚不自知,还如此沾沾自喜!”
“这么说来?”楚秀就算再愚钝此刻也听出了李临风话里的意思,却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对!”李临风咬牙切齿地说道,“纵然有我百般遮掩,宋方一介文弱书生,还是一眼便看穿了你在山中玩的小把戏。若是遇上江湖老手,你那些所谓的机关,简直就如同摆设。若不是你当真运气好,怕是已死了八百回了!”
楚秀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被李临风一番话呛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一心只顾着懊悔自己大意,白白放过了嘲笑李临风竟然至今还在为被其亲手所杀之人所困的好机会。要知道,李临风这个人严肃刻板,除了揭他楚秀的短会多说两句话之外,平日里是能不理他就不理他的。这个人做事虽称不上滴水不漏,可总能讲出一番道理让自己无可辩驳。眼下终于有个机会能让自己好好唱嘲讽一个这个道貌岸然之人,可又是后怕又是后悔压在心上,让他连喘气也觉得辛苦,哪里还有力气去嘲笑他人?
“好了,过去之事不提也罢。”李临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察觉出了自己失态,立刻停止了这个话题的讨论,“言归正传,万家楼不是天星山那样的所在,不过,我们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话题突然转变,楚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愣愣地朝着李临风的视线从窗口向下望去。却只见和方才一样的的街景,并没有丝毫异常。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李临风盯着大街上某一处问道。
熟悉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楚秀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傻瓜。
“那些人,”李临风挑了挑眉毛,楚秀这时终于看到了几个背着手在人群中慢慢踱步的年轻人。
“你认得他们?是万家楼的人?”楚秀纵然心中不悦,却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我不认得他们。”李临风轻轻摇头将视线收回,“可我却认得他们的衣着。”
“衣着?”楚秀不解,再次细看起那几人来,却发现那一群显然同路的十数个年轻人中,有穿着同样制式衣衫的,也有着不同制式衣衫的,人数不等,花色各一,他实在不懂李临风说的认出衣着是个什么意思。
“当年天星山,可是比眼下万家楼更受人追捧的武林泰斗。逢年过节,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李临风说着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起来,视线似乎落到了很远的地方,“这些年来我身在公门之中,远离江湖人事。各路门派衣着制式虽然有了些许改动,大体却未变化,故而眼下我还能认出大半。”
“你是说那些人都是江湖中各门派的人?”楚秀不禁又看了那些年轻人几眼,眼神里满是新奇,嘴里啧啧称道,“我虽经营着楚家庄园,且统领着邻近乡村壮丁,但这些不过也就金钱使然,半点儿不沾江湖事。此次出门寻找小月,倒还是我半生来头一次行走江湖。眼下能一次见到如此多江湖门派弟子,倒也是新奇了。”
李临风懒得理会楚秀的感慨,更无意体恤怜悯他多年来困于小小一个楚家庄园如井底之蛙般的生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让你知道他们是江湖中人,并不是让你看热闹的。”
楚秀回过神来,顿时窘迫难当,连连点头称是:“是是是,是我失态了。”
“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天星山我们听来的那半截不着头尾的话?”李临风问道。
“就是那夜我俩吊在檐下听那姓丁的两父子说的话?”楚秀想起那夜的偷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是师徒关系,并非父子。”李临风说道,见楚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便想起那夜是他逞能要靠得更近结果暴露二人行藏以至二人不得不仓皇逃离。眼下他们再也没机会返回已有防备的天星山,手中仅有的线索只有那夜听来的半堆话,一想到这里,李临风的气便又涌了上来,“若非是你捣乱,我们就能知道眼下天星山到底在计划什么了。自然也能分辨出眼前突然出现在此的这些门派是否与天星山有关,又到底是在干什么。”
楚秀自知理亏,闭紧了嘴巴不再多话,打定了主意从此一定顺着李临风,他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
李临风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拼命将思绪放在已从窗下走过的那一群年轻人身上,好让眼前宋方的血变得淡一些。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小月。是的,没有。
李临风劝慰着自己,就像多年前当他抱着襁褓中的女婴越过围墙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时一样,就像看到他挥刀斩向宋方的脖颈时宋方投向他的那抹不解又惊愕的目光时一样。
他对自己说,没有什么能阻挡我。
“林风。”
“爹。”
有轻微的呼唤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李临风不禁微微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