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想了很多办法劝林倩儿。
揭露万家楼的黑暗,描绘外面世界的精彩,危言耸听地描绘宋吉祥的处境,甚至以自己为诱饵要以身相许,却始终劝不动打定了主意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林倩儿。
不仅如此,陆寻裕整日的软磨硬泡还起了反效果,林倩儿竟然躲了起来不再到万行云的小院来了。
陆寻裕见不着林倩儿,万行云的伤势却在一天天好转,他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一来万行云若是完全好了,他或许就会因为完成使命而被龙川送走,又或者被灭口也说不定。不过被灭口陆寻裕倒是没想太多,毕竟自己是被指使做了救人了好事,又不是让他帮着杀人,想来也没有灭他口的必要。可即便是被送走也是个大麻烦,万家楼可不是个想来就来的地方。林倩儿被严密地看管着,自己这一走恐怕此生都难再见她一面。
还有一点让陆寻裕始终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这次莫名其妙的差事。明明是救人,却要遮遮掩掩不能见光。而龙川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为了拉拢自己而将让林倩儿也搅和进来的举动,也不能不让人生疑。
满腹心事的陆寻裕明知龙川心怀不轨,却不得不任由着他张罗所有的事,此时更是只能指望着他能想办法才能见到林倩儿。
“他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龙川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沉思里,沉默了好半天后突然问道。
“好多了。”陆寻裕点点头,随即补充道,“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完全清醒了。”
“别太快。”龙川轻轻摇摇头,“不能留痕迹,突然大好也许会让人起疑。”
龙川没再往下说,陆寻裕也没继续追问,两个人守着多日来形成的默契,各自心照不宣不再多话。
而此时正在向许和书回话的尹恒却憋着一肚子火滔滔不绝,句句戳着龙川的不是。
沈烟用丝巾掩着嘴,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顿时窘得尹恒满脸通红。
许和书侧目看看二人,亦显出一副窘态,低声向沈烟道:“这孩子性子直,你别介意。”
尹恒自知失态,立刻随着许和书致歉:“让师娘见笑了。”
沈烟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家中这样热闹倒是我求之不得呢!”
沈烟的眼里似含着一汪秋水,盈盈流转的眼波像是轻柔的月光,看得尹恒一愣一愣地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看着已然呆了的尹恒,沈烟倒显得大方,不动声色地目光落到许和书身上,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道:“看来行云伤势已经见好,老爷那抹布的事?”
许和书轻轻拍了拍沈烟的手:“抹布的事我自在挂在心上,前此日子因顾忌着行云伤重未能倾力寻找,着实委屈你了。”
沈烟摇摇头,反手握住了许和书的手道:“抹布得老爷惦记,已是天大的福分,烟儿怎敢有委屈一说?”
尹恒看得两人卿卿我我,不禁面红耳赤,连眼珠子该往哪里转都不知道了。
许和书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娇俏娘子的身上,哪里还顾得上旁边还有个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尴尬徒弟。倒是沈烟,纵然与许和书深情相望之际,眼角余光也不忘四下环顾,见尹恒窘得快钻到地缝中去了,便向许和书使了个眼色,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许和书经沈烟提醒,总算是想了头顶都快冒烟的尹恒。他终究不似沈烟一般大方,忘情之际忽略了在场的徒弟,此时回过神来,顿时窘迫难当,跟手足无措的尹恒几无两样。
看着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沈烟又换上了盈盈的笑脸,盯着已经不敢看她的尹恒,声音里带着娇嗔说道:“想来这事还得麻烦尹恒你们呢!”
“是,”尹恒低着头,感觉自己嘴里像是包了块石头似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师娘吩咐,弟子一定尽心尽力。”
许和书听着二人对话,却始终做不到如沈烟一般自在,讪讪地东拉西扯几句后便将尹恒给打发走了。
尹恒巴不得赶紧走人,及至走出了许和书居住的院子,终于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才活了过来似的。
“嘿,怎么样?”
姜云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轻一拍尹恒的肩膀,却将对方吓得跳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如此慌张?”姜云楷凑近了尹恒,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通红的脸。
尹恒将脸转向另一边躲开姜云楷的视线:“你才做了亏心事!”
姜云楷不肯罢休,拽着他的手臂将自己挂在了他身上,歪歪扭扭地将头又凑到了他面前,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看你面如桃花,莫不是师父要将魔教头子指婚给你了?”
“去你的!”尹恒一下子将姜云楷甩开,“别拿姑娘家开玩笑!”
“哟!”姜云楷耸耸肩膀,露出一副酸溜溜的表情,“你倒是明目张胆地护着她嘛!”
“我懒得跟你废话。”尹恒有些气急败坏说道,接着自顾自朝前走去不再理会姜云楷。
姜云楷撇撇嘴追了上去,不时回头看看许和书居住的院子:“看你像个小媳妇似的害羞,莫不是那魔教头子在师父那儿?”话刚一出口,不等尹恒回答,他自己又摇头否认起来,“不会啊,魔教头子又与师父不曾有过往来。”
“你烦死了!”尹恒皱眉道,“谁跟你说倩儿姑娘在这儿的?”
“还说不是她!”姜云楷一边跟上尹恒的步子一边向前探着身子在他耳朵边抱怨,“瞧瞧你这又羞又急的样子,除了她,谁还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是沈师娘!”尹恒从鼻孔里喷出重重的一股气息,显得很无奈,“我从没见过师父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姜云楷随口问道,听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话到嘴边随便说说。
尹恒却又似回到了方才那尴尬的场景当中,带着些嫌恶的语气说道:“咱们私下里说说,师父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似的,又傻气又专注。而沈师娘,像个高高在上的仙女一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操控一切。”
“又傻气又专注?”姜云楷重复着尹恒的话,说完后不禁轻声笑了起来,“你确定你不是在说面对着魔教头子的你自己?”
尹恒又羞又急:“胡说八道,你以为我跟那个陆寻裕一样吗?”
“怎么又扯到他了?”姜云楷皱起了眉头,有点儿跟不上尹恒的思路了。
“那个臭小子!”尹恒说起陆寻裕便来了气,“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作多情的本领倒是天下第一!”
“酸死了!”姜云楷呲牙咧嘴,不住地从牙缝里发出一阵阵“咝咝”声。
尹恒知道姜云楷说的不是好话,便白了他一眼:“你别阴阳怪气的!”
“你这不过是嫉妒陆寻裕罢了!”姜云楷一针见血地说道。
“我嫉妒他?”尹恒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姜云楷一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个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杂役,他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你当真要我说出来吗?”姜云楷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你要说什么就只管说好了,别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你在替我兜着似的!”尹恒说着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你看师父痴傻师娘高傲,可我看你跟魔教头子也是一般。”姜云楷仍然紧紧跟在尹恒身后飞快地说道,“你都不知道见那二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时你那脸色有多好看,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活像是染料铺子一般!”
“别说得好像倩儿姑娘跟那臭小子真有什么似的!”尹恒顿时不悦,“这不过是那小子脸皮厚死缠着倩儿而已。你看看,她不是已经被他给缠烦了,连行云师兄也不去探望了吗?”
姜云楷叹了口气,随即突然变得安静不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走到林倩儿居所时,尹恒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了看姜云楷,酸酸地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姜云楷抬头看了看前方即是林倩儿的居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来这里。”
“咱们二人奉师父之命,肩负照看倩儿的重责,过来看看又何不妥?又不是没来过!”尹恒说着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却止不住一阵阵地心虚。
“我才不管谁的命令,”姜云楷绷紧了面孔,让他看起来似乎很生气,“你别靠她太近,也别对她抱什么幻想。”
“难不成你还要说她真的如陆寻裕那个蠢货臆想的一样,跟他两情相悦不成?”尹恒想起陆寻裕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我随口一句话,你就自觉地将陆寻裕给带了进来,还说你不是嫉妒他?”
“倩儿都不理会他了,我嫉妒什么?”尹恒脱口而出,随即便红了脸。
姜云楷听了尹恒这几乎等同于承认他自己对林倩儿心意的话,却并没有如尹恒料想一般讥笑他一番,反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虽然觉得奇怪,但此时心虚的尹恒倒也乐得姜云楷不再追究,好让自己能把气给喘匀了。
两个一前一后,明显放慢了速度,很快便走进了林倩儿居住的小院里。
尹恒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回头看看姜云楷,却发现他正好与自己相反,脸色苍白神色冷峻,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正屋的方向。
尹恒转过头,定晴看了看并未关门的正屋,只见屋内有两个人影。未及二人走近,龙川的声音便已经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