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倩儿似乎很是心烦意乱,而龙川的到来更是加剧了她的这种状态。
除了许燕佳,龙川基本上没接触过其他的姑娘。可将应付许燕佳的经验用在林倩儿身上,却是根本行不通的。
如果说许燕佳是一条喧闹奔腾一眼见底的小溪,那林倩儿无疑就是一汪看似沉静实则深浅不知的潭水。
对待许燕佳,你只需要在她闹腾起来的时候由得她、躲着她便是了,待她折腾累了、烦了,事情也就过去了。毕竟,许燕佳只是任性而已。
而林倩儿却不同,她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猜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看似与世无争,宁愿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承担了这许多重担的人,若是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谎言,应该会爆发吧?
龙川想着前些日子由天星山传来的消息,看向林倩儿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柔软。而林倩儿看在眼里,却露出了警惕与不安的神色。
面对着对方的戒备,龙川显得有些窘迫,急于想找些话来缓解尴尬的气氛。可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一出口,反而让林倩儿更加警觉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倩儿见龙川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终于还是捺不住性子直接问了出来。
龙川被这劈头一问,虽然难堪,却隐隐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对方的冰冷仿佛是利刃,倒是将他心里那一丝柔软顿时切割了去。
“李姑娘多日不曾前来,龙川特地前来探望而已。“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林倩儿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你若没有其它事,我便休息去了。”说着她站了起来。
龙川知道自己唐突,此时却也顾不得了,跟着她站了起来,突然发难道:“你该不会心虚了吧?”
“心虚?”林倩儿倒不着恼,而是轻轻笑了起来,“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龙川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是没什么花样可玩的,我倒是想知道姑娘你在玩什么花样?”
林倩儿丝毫不为所动,像个抓住了淘气小孩把柄的大人一般看着窘态毕现的龙川:“那你来说说看,我天天呆在院里足不出户,我到底都玩了什么花样?”
“你不必推脱,”龙川扫视着屋内简单的摆设,根本不敢看林倩儿的眼睛,“你前些时候日日泡在行云师兄的住处,偏偏眼下他有了痊愈的希望,你却躲了起来。你难道不是心虚吗?”
林倩儿想到陆寻裕,镇定自若的态度稍稍有了些动摇。
“怎么了,无话可说了是吗?”龙川将林倩儿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虽然明知她绝非因自己这胡诌的理由而起了变化,却硬绷着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是怕行云师兄醒来指证于你,所以才不敢去了吗?”
林倩儿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凌厉的眼光看得龙川打了一个哆嗦。不过未及她开口反驳,尹恒和姜云楷二人便拉拉扯扯着闯进了屋子里。
“你干什么?”走在前头的尹恒不顾姜云楷的劝阻,一把推开龙川,张开双臂将林倩儿挡在了自己身后,“我早就说过了,你要投靠谁巴结谁我都不管,别把我们牵扯进来!”
姜云楷迈着小碎步小心地挪到了尹恒身后,狠狠地白了林倩儿一眼后扯着尹恒的袖子小声地劝了起来。
“你别说话!”尹恒一把甩开姜云楷的手,“你方才也听到了,他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直到现在,你还不放弃定要诬蔑倩儿吗?你要讨好大师父也用不着一定要别人献祭,你亏心不亏心!”
“龙师兄也是关心行云师兄而已,关心则乱,你就当他多疑好了,何必如此动气?”姜云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倒像是他在做坏事一般。说完还用手肘重重地撞了林倩儿低声道:“你倒是说说话啊,是还是不是你倒是解释给龙师兄听啊!这两人都要互相咬起来了,你倒乐得看热闹对吧!”
“你倒是问问他,他是真的想听我解释吗?”林倩儿揉着被撞痛的手臂,冷冷看着龙川,“你想听吗?想听我就解释给你听。”
龙川顿时生起一股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寒风中的感觉,身上虽凉,脸上却是火辣辣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龙川定了定神,随即看向尹恒,“你不必冲我发火。关于行云师兄伤重之事,大师父尚未有定夺。所以,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你要我不要随便针对人,那你也不要随便偏袒人。”
尹恒闻言不禁愣了一下。要知道自从他开始与龙川产生嫌隙以来,一直都是他处在主动的位置上。龙川则更像是个被他逮住的坏人,向来忍气吞声不敢多言。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尹恒却越来笃定龙川就是背叛了许和书转投了万致远。及至眼下,他这还是头一次被龙川呛了回来。短暂的惊讶之后,出离的愤怒顿时席卷而来。然而,就在他握紧的拳头即将举起之际,原本站在他身后的林倩儿却一个闪身拦在了他身前。
“倩儿,你?”尹恒顿时松开了拳头,伸手想要将林倩儿拉回来,却不料对方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他伸过来的手,身子轻晃一下便躲了开,让他一下子抓了个空。
林倩儿一直对龙川有所怀疑,暗暗猜测着他背着同门师兄弟在搞什么小动作。后来经由陆寻裕,她才终于知道,这个在万家楼深得倚重的弟子,竟然是死对头天星山安插在其内部的奸细。这样一来,她就更加肯定这个人一定在谋划着什么对万家楼不利之事。可他费尽周折找来陆寻裕,却逼迫他悄悄为万行云治伤,这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在万家楼这些日子里,虽然林倩儿也听了不少两位掌门任人不惟亲的行事准则。可作为掌门家惟一的男丁,要说万行云没有受到偏袒那却是不可能的。而作为门中惟一可以与万行云相提并论的弟子龙川,若对万家楼怀着不轨之心,大可借机除掉万行云。又或者根本不用冒险,任其昏睡无法医治成为一个废人。无论采取哪一种方法,他几乎就可以说是坐稳了万家楼接班人的位置,而这恐怕也正是天星山筹谋这许多年所期望的。
可偏偏是这个人,却千方百计找来了陆寻裕要替万行云治伤。若说他此举是为了讨好万致远,以求得对方更加依赖于他,那又何必偷偷摸摸?
救人本是好事,可到了他这里,却似乎成了一桩见不得光的勾当。林倩儿与陆寻裕几番商议,却始终猜不透他的用意。若不是龙川表示以创造二人见面机会为诱饵拉拢陆寻裕,他们二人差点儿就忽略了天星山也知道这件事,几乎相信了这个人是良心未泯想要救治同门师兄,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偷偷摸摸行事。
“他太心急,事情做得太过了。”
林倩儿突然想起了陆寻裕评价龙川的话。
的确,师父与同伴都被拘押在天星山,除了看病可以说一无是处的陆寻裕在龙川的眼皮子底下能翻起什么浪?哪里有必要还对他施以恩惠?而且还是将主意打到林倩儿这个敏感人物身上这么容易引起人误会损招。
有了这些想法,林倩儿与陆寻裕几乎可以肯定,龙川这根本是在打林倩儿的主意。
可这主意到底是什么,二人却怎么也猜不透了。
虽然不知道龙川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可一想到他要利用林倩儿,陆寻裕顿时便坐不住了。龙川那里他无从下手,他便注意力集中到了林倩儿身上。
林倩儿当然明白陆寻裕的担心,可他千方百计劝自己跟他一起想办法逃走,却是她不敢面对的话题。
宋方脖子上裂开的巨大伤痕,百里山中横陈满地的衙役尸体,被按进潭水里拼命挣扎的那个陌生人拍打潭水的声音。这些噩梦一样的画面和声音,时不时地便会蹦出来提醒着林倩儿,她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哪怕面对着宋吉祥可能出意外的现实,林倩儿也下不了决心,反而是不断地安慰自己,有明月在,吉祥断断不会出意外。
然而对于林倩儿来说,更大的诱惑却是陆寻裕许下的未来。她是那么地期待着他描绘的前景,当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芒说着一些不那么现实的美好愿望时,她甚至想立刻拉起他的手一起逃走。哪怕不能逃到他说的那个愿望里,只要两个人一起往前走,似乎也够了,自己也不再奢求更多了。
可那些尸体,那些血,那些垂死挣扎的绝望呼号,却像沉重的锁链套在林倩儿脚上,让她一步也挪动不得。
她走不动,走不了,可陆寻裕却不一样,没了自己的拖累,他反而能走得更远更快。这样的想法像刀子一样割在林倩儿心里,让她终于狠下心躲了起来。希望龙川利用完陆寻裕后便放他离开,再也不要把被搅进有关她的麻烦里。
而眼下,林倩儿突然意识到,龙川已经陷入了一种不计后果的莽撞之中。似乎有什么事迫在眉睫,使得他就算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也要硬着头皮做一些事。而牵扯其中的陆寻裕是否会有危险,战胜了一切顾虑,让林倩儿鼓起了勇气要重新投身到这迷雾中的战场里来。
龙川看得林倩儿神色凛然,不觉心虚,正欲躲闪,却听得她坦然道:“既然你如此疑心,那我就随你去守在万行云身边好了。待他醒来,让他头一眼便看见我,让他来告诉你我到底有没有向他下毒手。”
“倩儿你不必如此!”尹恒愤愤不平地嚷道,“他这是无理取闹!”
林倩儿没有理会尹恒的劝阻,盯着龙川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原本以为自己会将事情搞砸的龙川没料到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折,纵然也疑心这中间有诈,却坚信只要迈出了开头的一步,以后的问题自己必定是能够化解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不要去!”尹恒转到林倩儿身侧,固执地说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掺和了,为什么听了他几句胡言乱语又要重新扎进去?你自是清白,何需证明?”
姜云楷被尹恒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他低声劝道:“你发什么火呢?龙师兄说的也有道理,等行云师兄一好,不就能证明她的清白了吗?”
“说好了不再去那里了!”尹恒眼里带着哀求,眼巴巴地望林倩儿。
面对尹恒突然的失态,林倩儿一头雾水。然而,此时她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对陆寻裕的担心,其它的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
尹恒从林倩儿眼里看不到一丝丝被自己说动的迹象,眼前却突然出现了陆寻裕面对自己时似乎耀武扬威的表情,心下竟是一阵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