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熊小满,他一个趔趄扑到了龙老四跟前,用肩膀撞开了正在死命扇自己耳光的人。
这边的陆寻裕也跟着站了起来,蹲着脚嚷嚷:“师叔您干什么呢?您还嫌自己离黄泉路不近么?”
龙老四被个子健壮的熊小满一撞,顿时瘫倒在了椅子里,因烈火焚烧而变得萎缩的身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童。
“人家自个儿恼怒,你们跟着掺和什么?”褚江河耸耸肩,懒洋洋地说道。
“凡事有因才有果,事已至此,顺其自然便是最好,龙掌门又何必徒增烦恼!”丁道西收起了方才嘲讽的面孔,突然间变得慈眉善目,语气更是谆谆如同一位善心的师长。
“是,是我造的孽!”龙老四眼里流出泪水,不知是因为悲痛还是眼睛不适,“仇恨的种子是我埋下的,所以我才想拔除它!”
陆寻裕见龙老四似乎平静了一些,看着丁雪原一脸怒气,生怕他会突然发怒伤及熊小满,于是朝对面的大个子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回来。熊小满看看流着眼泪不住抽搐的龙老四,虽心有不忍,但无奈自己双手被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着陆寻裕的指示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丁道西看看在场的众人,似乎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继续与龙老四的对话。片刻沉默后,待众人重新坐定,他终于拿定了主意,看着龙老四再次缓缓开口道:“龙掌门有此心思便是大错特错了。”
丁道西语气诚恳,这让龙老四禁不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等着看他要说出什么。
“木已成舟、树已成林,若龙掌门一意孤行非要扭转乾坤,只能落得舟船倾覆、叶落树倒。”丁道西显得忧心忡忡,似乎想到这样的结局让他有切肤之痛一般,“龙掌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本就无所定论。世事难料,风云变幻,今日看来的大错,他日回顾或许不过只是众多岔路中的普通一条。你又怎能为图自己一时的心安而否决一个年轻人的理想与追求?”
这一席话说得龙老四一愣一愣地,眼里虽然还淌着泪水,但身子已经停止的抽搐,似乎是被这些话带往了一个宁静祥和之地,整个人正在慢慢软化。
陆寻裕半张着嘴看着丁道西,却被褚江河瞪了一眼,将他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给瞪了回去。
陆寻裕垂下眼帘暗暗想到,原本以为他就是个守着衰落门派的破落户,哪里知道竟然如此擅长颠倒黑白!方才还口口声声指责是龙老四自己将儿子引入歧途,一转眼却又开始大唱赞歌,仿佛龙老四给他儿子铺就的是一条通向光明的康庄大道似的。也是直到此刻,陆寻裕才终于明白,为何龙老四会心甘情愿地被囚此地多年。他身经烈火,从一个万人景仰的武林英雄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无能废人,自知此生无望,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儿子身上。而丁道西,正是利用了他近乎于盲目的爱子之心困住了他。
好一个奸诈的老头儿!
陆寻裕暗暗骂了一句,想着方才丁雪原一见自己便暴怒不已的模样,猜测着看穿了他的谎言却不动声色,只是暗中派人守在了熊小满地道的入口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人,必定也是这个老头儿!他并没有事先警告完全信任了自己的丁雪原,而只是暗地里筹划准备,一来能将他们所有人包括外援熊小满一齐抓获,再来能让自己的徒弟长长记性,这第三便是能试探一下龙老四的心意,一旦发现他生了二心便立刻将那点儿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以确保龙川这枚安插在万家楼的棋子不出任何意外。
一石三鸟啊!
陆寻裕不禁抬起头看着丁道西,使劲儿地瞪着双眼,想要看清这个貌似和颜悦色的老者在展现给外人看的脸之下是否还有着什么。褚江河向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也没能让他收回目光,不一会儿,他这样无礼的瞪视便引起了丁雪原的注意。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人腾地一声从椅子里蹦了起来跳到了他面前,像拎起一只小鸡仔似的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在他和褚江河都还来不及抗议一声时抽出另一只手又连扇了他几个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褚江河见徒弟被打倒在地,倒是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不过深知对方身手的他也只能以此声援一下徒弟而已。熊小满则又一次充当了英雄角色,在褚江河看来简直是不知死活地朝丁雪原撞了过去,果然在他尚未近其身时,便被对方反手一掌拍在胸口。顿时这个壮硕的大个子便像个剪纸人一般轻飘飘地向后飞了起来,直到撞上了褚江河方才落坐的椅子。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熊小满撞散了椅子,摔进了一堆折断的木头里。
“雪原,住手!”丁道西略带愠怒的声音传来,丁雪原才恨恨地将陆寻裕一把摔在了地上,“这个臭小子,盯着师父您看了许久,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师父我看这小子留不得,干脆杀了算了,留着他不知又会惹会什么乱子!”
丁雪原手重,饶是留着劲,这几巴掌下来也让陆寻裕几近昏厥。被打之人匍匐在地上,抬眼看到被打倒在地立刻不省人事的熊小满,顿时血往上涌,忍着让人欲呕的晕眩直起了身子朝丁雪原脚下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
“你!”丁雪原往后退了一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端坐于上首的丁道西,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见丁雪原露出忌惮的神色,陆寻裕发出一声冷笑。
“嗤!”褚江河从咬着的牙齿缝里发出一声警告的声音,试图阻止瘫坐在地上高仰起头活像一只对着毒蛇吐口水的青蛙一样的陆寻裕。
然而那只青蛙此刻却红了眼,仗着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瞪视着随时能将自己一口吞掉的毒蛇,刻薄地说道:“怎么,想杀了我?也对,留着我说不定哪天我又会将你这个蠢货耍得团团转!”
“这位陆小哥,你也稍微歇歇气。”丁道西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时朝丁雪原摆了摆手,阻止了他即将落在陆寻裕身上的重击。
“哼!”陆寻裕露出一丝冷笑,依然看着丁雪原,“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在百里山中拿石头砸破了你的脑袋的人,就是我!可笑你还不自知,自以为掌握着一切,当你以为你在为我洗脑之时,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蠢!”
“陆寻裕你住口!”褚江河嚷嚷着三两步跨到陆寻裕身后,狠狠踢了他一脚,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找死么?惹他做什么?”
陆寻裕回头看了褚江河一眼:“反正被他们抓住都是要死的了,干嘛不死得硬气一点儿?”说完他又看向丁雪原,满眼尽是挑衅之色,“怎么样,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个将你耍得团团转的人,也藏不住你就是个蠢货的事实!不过死在你手里还真委屈我了,毕竟我不是你想办法抓回来的!”
丁雪原何时受过如此侮辱,此时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双拳不停地握紧又松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正在练习如何嚼碎人的骨头。
“说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丁道西顺着陆寻裕的话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上,“活着多好,褚药师你不是还要找裕儿姑娘么?就这么死了可冤枉了!”
褚江河一听“裕儿”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光,一个转身便朝说话的丁道西冲了过去。
“你说什么?你知道裕儿在哪里?”褚江河被一个箭步赶上来的丁雪原制住,无法靠近丁道西,只能不停地扭着身子大声问道,“她在哪儿?难道被你们抓起来了么?”
“只要褚药师帮我一个小忙,我自然会将裕儿姑娘送到你跟前。”丁道西微笑着说道,“你考虑一下。”
“好!”褚江河没有片刻犹豫,“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