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子谷好像是的一道伤疤,将连绵的山脉一分为二。此处荒僻,苦无道路可行,兼无农田可以耕作,仅在谷口平坦之处,有数十间茅舍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地凑在一起,聚集起了一个以猎户和采药人为主的小村落。
今年自开春以来,疫病横行,原本住在虚子谷口行医的药师也染命去世,整个村子都面临着生死考验。恰巧在这时,带着一个徒弟的褚江河行至此地,很快便驱除了疫病,救了一整个村子人的性命。村民将众人出资修建的虚子谷药庐让给了褚江河居住,从此便把他当神仙一般供奉着。
所以,那一日,当褚药师的徒弟和过世的老药师的两个女徒弟带着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他慌张地跑进村子里要求帮助时,尽管村民们都吓了一大跳,但却没有一个人犹豫推脱。
第二天,气急败坏的黑衣人闯进村子里找人。尽管只剩半条命的褚药师与三个徒弟就藏在村子的菜窖里,但村民们呈现给黑衣人的是一个没有一点儿破绽的平常山村。男人们照常出门干活,小孩子互相追逐着玩耍,妇女们在井边洗衣裳,老人三三两两围在一处闲聊。黑衣人没能在这里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亦未生出一丝怀疑之心便匆匆离去了。
村民们久居深山质朴淳良,但并不是傻子。褚药师医术高明,行事作派乖僻另类,想来定是位不出世的高人。此类高人,想必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这类人物有些不能讲的过去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此次褚药师遇袭,村民们也能从中猜出一两分来,不过却没有人去追究,只是尽已所能,帮助这个守护着他们的神。
其实,在褚江河心里,他从来就没有把这山村中的贫民当一回事。若不是这深山穷极无聊,他绝对不会有心情帮这些斗大字不识一个,愚昧无知的穷鬼看病。况且这次万家楼的人能得到消息找上门来,很有可能就是这帮傻瓜到处宣扬他这个“神医”而泄漏了风声。在生死攸关之时还向这些人求援,这样的做法在他心里无异于找死。但是当时他被万行云重伤,失血过多,下巴脱臼,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一个字也说不出。还被三个手足无措的徒弟几番摔打,差点去见了阎王爷。只能任由着他们带着自己逃进村子里,在村民的协助下躲藏在菜窖中。不过让褚江河没有想到的是,三个笨徒弟和一帮蠢村民,竟然成功骗过了万家楼一众高手。
黑衣人离开村子以后,褚江河师徒四人仍然躲在菜窖里直到第二天才出来。虽然在菜窖里安顿好之后,青黛就已经将褚江河脱了臼的下巴给复位了,但褚江河因为身体虚弱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从菜窖出来缓了大半天之后才有了力气说话。
而褚江河一能说话了,便靠在一户村民家中硌得他腰都快断掉的简陋床上,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将三个徒弟,特别是陆寻裕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寻裕靠在门框上,不时掏掏耳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褚江河正骂得累了打算歇歇,一见他这副模样,怒气又腾地蹿上来了:“你个小兔崽子,论岁数你是最大的吧!关键时候也不见你拿个主意,好不容易逃出来,也不逃得隐蔽些,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就不跑了,那还逃个什么劲儿?”
陆寻裕站直了身子凑近两步:“师父您还没看出来,这可是我的谋略。”
“狗屁谋略,我看你是嫌背着我麻烦,赶紧找个近处放下我就行,死活都赖不着你对吧!”
“褚师父。”一直安静地站在屋子中间的青黛抬起低下的头,轻声嗔怪了一句。
“师父,”陆寻裕竖起右手食指在小屋里踱着圈,“谋略。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正是最安全的地方。受到攻击又无力抵抗时,自然会选择逃跑。而追踪者自然会认为受害者能逃多远就会逃多远,反倒会对较近的藏匿之处有所忽略。另外,师父治好了瘟疫,救了一个村子人的命,村民们可是当您是神仙一般。在此处躲藏,可以得到最大的外部支持,同时麻痹追踪者。”
看着徒弟得意洋洋的样子,褚江河气得快吐血了:“你师父老子我差点被弄死,你个死小子还在这儿卖弄你的狗屁谋略?你聪明顶天了,怎么不在那帮畜生动手前弄死他们,害老子遭这么多罪!”
陆寻裕摸摸鼻尖显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来,随即又涎着脸说:“他们个个带着兵器,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习武的练家子。您可从没教过我一招半式,我怎么打得赢?这怎么怪得着我了,要怪也怪您自己。”
褚江河气得双手一阵乱抓,想抓个什么东西砸过去却什么也没抓着:“教个屁,我要是会功夫还能让那帮畜生这么折腾!”
“那么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青黛趁着这个空隙赶紧打断这两人习惯性的斗嘴,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褚江河摇摇头:“这回算是寻裕这臭小子说对了。”
陆寻裕闻言不禁得意地仰起脑袋,青黛不屑地哼一声,苏木讨好般地冲陆寻裕一阵傻笑,引得陆寻裕更加得意。
“那帮家伙本就对这个距离过于近的山村毫不怀疑,且又经过了一番搜索,自然是不会再折回来。”褚江河伤了腿动弹不得,费力地扭了扭躺得发僵的身子,“咱们暂且就在此处,待为师伤势好转再做打算。”
说到此处,褚江河突然一个激灵,若不是伤了腿肯定已经跳起来。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近在眼前反倒看不清楚,无甚可疑之处被搜索过一次便彻底安全了。
“灯下黑!”褚江河脱口而出。
“什么?”陆寻裕走近两步。
褚江河费力地挪动着身子试图下床来,却扯动伤腿疼得直喘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快,收拾东西,咱们走。”
“褚师父,”青黛疑惑道,“方才才说此地安全,这又是怎么回事。您重伤未愈如何能够移动?”
褚江河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不愿跟着我就罢了,回去守着你们的药庐也好。”他指着陆寻裕:“快去准备。”
青黛看了苏木一眼,只见她正急切地望着自己,显然是要自己来拿主意。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扶着褚江河:“褚师父您救了咱们的命,说好了以后便是咱们姐妹的师父,师父去哪儿,徒儿们自然也跟去哪儿。”褚江河扶着青黛站起来,苏木也赶紧上前来帮忙。
三个徒弟,特别是陆寻裕,见褚江河少有的如此严肃急切,便知道他确实有十分紧急之事。只是眼下如此情形,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勉强出行?
陆寻裕正欲转出门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歪过头问褚江河:“那咱们这是去哪儿?”
褚江河的眼睛发着光:“后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