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原为褚江河师徒二人带上地窖的门时,探过脑袋朝陆寻裕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后者看得直泛恶心。
师徒二人终于得到独处后,陆寻裕立刻从褚江河身边跳了开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居然丢下我自己就跑了,你有没有良心!”
褚江河顾不得与陆寻裕对骂,赶紧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你嚷什么!小心隔墙有耳!”
“这地方,隔墙有耳就奇了怪了,有鬼还差不多!”陆寻裕甩开褚江河,迅速跑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朝外头看了看,见通内空无一人后便关紧了门转身看着褚江河急急问道,“这里可有纸笔,快拿给我!”
褚江河一下被问懵了,四下里看了一圈后茫然地摇了摇头:“你又做什么妖?要纸笔干什么,难不成在这阴森森的土窝子里还要吟诗作对了?”
陆寻裕显得很着急,顾不得与师父拌嘴,急急在这光秃秃的地窖里转悠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还转起圈儿来了?这屁大点儿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褚江河不停地挪着脚,以避开在这狭窄空间里胡乱走动的陆寻裕。
“今天他找我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想到事先准备一下?”陆寻裕停下了转悠,跺着脚无比懊恼地说道,“怎么也该藏了纸笔在身上的啊!”
褚江河抄起双手在胸前,虽然不明白陆寻裕到底在说什么,却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挤兑徒弟的机会:“藏纸笔?笔墨纸还好说,砚你倒是藏一个给我瞧瞧!走一路淌一路墨,生怕没人知道是吧!”
陆寻裕没找到可用的纸笔,正在气头上,立刻反驳道:“你以为我傻啊,我不会拿个新的啊!”
“哼!”褚江河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屑,“费力不尽地藏砚台,我看你不如割了手指头写血书还方便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褚江河说完这句气话后惊讶地发现,陆寻裕居然眼前一亮,立刻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你要干什么?”褚江河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待他话音刚落就见陆寻裕从怀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针包。
陆寻裕没理会大惊小怪的褚江河,将针包随手放到这个地窖唯一的一件摆设,也就是方才褚江河本来的床上。随后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手忙脚乱地将厚重的冬衣里衬给扯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说来听听呗!”褚江河见陆寻裕只顾着忙活根本不理会自己,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失落,说话的语气也失了方才的恼怒,而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你别吵行不行!”陆寻裕抬起头,颇不耐烦地瞪了褚江河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忙活起来,将方才撕扯下来的衣服内衬平铺在了光秃秃的床上。
陆寻裕的态度激怒了褚江河,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正准备骂几句难听的话。却见他跪在床边,拿起一根针猛地扎向了自己的手指。
“哎,你来真的!”褚江河见殷红的血滴从陆寻裕的手指尖儿冒出来,失声叫道,“你还真要写血书啊!”
陆寻裕嘴里碎碎地念叨着什么,根本理也不理褚江河,以银针的钝头沾了血便开始在米白色的内衬上飞快地书写了起来。
褚江河觉得自己的威严受损,仰起头别过脸生起了闷气。不过陆寻裕一直不理他,他东想西想着便突然想到自己在这个徒弟面前何曾有过尊严?这么一想,他立刻便释怀了,于是便背着手慢慢走到了跪倒在地的陆寻裕身后。
“写什么呢?”褚江河向前伸着下巴,撇着嘴看着陆寻裕面前已写了好几行的鲜红字迹,只看到些方向和步数,实在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于是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问道。
陆寻裕皱着眉头,一边念念有词一边飞快地在布料上书写着,时不时地还停下来想一想,或者再扎扎手指取血。不一会儿,他十个手指就都扎遍了,于是便抬起头看了看盯着他看的褚江河。
“怎么?”褚江河看着挤眉弄眼的陆寻裕问道,陆寻裕也不说话,只是将扭过身子,将双手张开朝向他,让他看了看已经全部被扎了针孔的手指。
“不要打我主意!”褚江河立刻明白了陆寻裕的意思,飞快地将手揣在了的胸前,朝着床上那块写满的歪歪扭扭字迹的内衬伸了伸下巴,“我才不会拿我的血给你写这种鬼画桃符的东西!”
“鬼画桃符?”陆寻裕将写满了字,同时还画上了一些古怪线条的内衬从床上拿了起来,张开双臂一手捏住布料一角,像抖湿衣服似的抖了抖。想想不放心,又收回手臂将布料凑到面前,鼓起腮帮子又吹了吹。接着再将其小心地铺平在了床上,用一根手指头小心地抹了抹上面写就的文字,直到确定上面的内容不会被抹花之后,才将这块不规则的面料折了几折,最后折成了拳头大小后才揣进了怀里。
褚江河明白了,陆寻裕已经写完了要写的东西,方才是故意作出一副要取他的血的模样戏弄于他,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你这个臭小子,竟然胆敢戏弄为师!还有,”说到这儿,褚江河才又记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你将我卖给了天星山对吧?你这个小畜牲,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寻裕拿起随手丢在地上的外衣,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一边穿衣服一边答道:“我这是在救你,我的师父,你别倒打一耙!”
“我倒打一耙?”褚江河气不打一处来,“你出卖的行踪,还跟天星山的人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以至于他们非要逮到我不可?这些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你却说我倒打一耙?”
“行了吧!”陆寻裕穿好穿衣后缩了缩身子,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我这不过是借他们的手找到你而已。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我倒是乐得清静不再为你操心。可人生来背着这张人皮,就得讲究点儿应该讲究的东西不是,就算你死在了这儿,我也得赶着来替你收尸啊!”
“呸!”褚江河朝地上啐了一口,也坐到床沿上。不过师徒二人一人坐在一头,中间隔了整整一张床的距离。
“好了,我不跟你斗嘴了。”陆寻裕摇摇头,在衣服上擦了擦仍然在冒血的手指,“当日在楚家庄园,万家楼和天星山一来忌惮不知真实身份又武功高强的楚秀,二来双方均有人员伤重,所以才没空顾得上你。再加上当里李临风还在,所有的注意力自然都他父女二人身上。可现在,李家的女儿虽然已被万家楼带走,可李临风又溜了,事情还远远没完。你这个重要人物,当然又会重新成为首要搜捕目标。你竟然还不知死活,跑到这里来自投罗网来了!”
褚江河一巴掌拍在粗糙的木制床沿上说道:“他们这些傻瓜,找我有什么用?我不过在找人而已,跟他们追寻的东西又没有丝毫关联!”
“你说得倒轻巧,试问天下有谁会相信你不是李临风的同伙?”
“我,”褚江河一时词穷,不过他略略一思索就找到了反驳的由头,“裕儿在这儿等我,就算知道这里被布下了天罗地网,我还是要来的!”
“捉你还需要天罗地网?”陆寻裕不屑地说道,斜着眼睛看了师父一眼,“想想你是怎么轻易地被诓来了这里!”
褚江河有点不好意思,但嘴上却不饶人:“若不是你替他们出了这主意,他们怎么会利用裕儿的消息来诓我上当?”
褚江河一口一个裕儿,陆寻裕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在百里山山坳里发现的那具干尸就在眼前晃悠。他摇摇头,想要驱散眼前本就不存在的幻象,赶紧转移话题:“找裕儿姑娘的事先放到一边好不好。我不相信你没有发觉,已经有人在搜捕你了。”
褚江河想起了在海城各个角落打探他消息的万家楼弟子,此时便没有话反驳。
陆寻裕见褚江河终于听进去了话,便接着说起了正事:“我找不到你,自己又困在天星山走脱不得,便只能想办法让他们替我找到你。”
“你这还真是个好方法啊!”褚江河尖刻地说道,“让我从躲躲藏藏直接变成了瓮中之鳖。”
“我找到你是为了与你会合,然后再带你逃走。”陆寻裕拍了拍胸脯,“方才你都看到我写了什么吧?”
褚江河摇摇头:“你写的那些字,东倒西歪,我怎么知道是些什么?”
“那是这个地窖的线路!”说起这个,陆寻裕显得很得意,“我一路装疯卖傻,跌跌撞撞,已将这处地窖勘察得清清楚楚。”
“这地窖有什么好堪察的?”褚江河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泥土,“从外头钻出去不就得了?”
陆寻裕认真地摇了摇头:“咱们这是在地下数丈的深处,而且还是七拐八绕才能到达。若是不搞清楚这里的地形位置,咱们怎么能逃走?”
“那你写写画画这些玩意儿就能助我们逃走?”
“当然不是我,”陆寻裕说到这儿,轻轻跺了跺脚,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可是有同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