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宋吉祥打了个哆嗦一下子醒了过来。
从后宛城出来后,宋吉祥与楚月二人原本计划着返回京城,因此一直在朝着北方前进。经过大半个月的跋涉,二人已远离了温暖的南方,进入了深秋当中的北方。虽然因为遇到意图检举二人的故人,返京计划就此告吹。可为了远离后宛城,二人仍旧往着与其相反的东北方向前进。
天气随着二人往北的步伐而变得越来越冷,原本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而不敢住店的二人,此时就算耐不住寒冷想要冒险住店也已经晚了。因为就在昨天,二人惊讶地发现,两人身上已经连一枚铜板也找不出来了。
“真是该死!”宋吉祥见靠在自己身边的楚月也醒着,不由得出声骂道,“都怪我交友不慎,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家伙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为了逃出来,所有行李钱财都留在他们家,这可算是便宜他们了!”
楚月吸了吸鼻子,往后挪了挪身子以躲避从废屋窗口灌进来的冷风。
宋吉祥见状,哆哆嗦嗦地开始脱自己的外套。楚月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不行,你这身衣服也单薄得很,脱给我了岂不是要把你给冻死?”
宋吉祥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干脆伸手揽住了楚月的肩膀让她紧紧挨着自己,这样两个人都能够暖和一点儿。
“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呢?”宋吉祥丧气地说道,不知是在问楚月还是在问自己。
楚月知道宋吉祥指的是没钱了这件事。
昨天,二人互相搀扶着在荒郊野外走了一天后,在傍晚时分才溜进了附近的小村子。
一番寻找后,二人终于在村头找到一家破旧的食肆。店内昏暗的烛光并没有让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二人而灰头土脸的二人看起来稍微好看一点,尽管这间小店因此地人烟稀少而鲜有顾客登门,但老板也无意冒险做他们这单买卖。
习惯了被人捧着的宋吉祥看出了食肆老板的轻慢,他像往常一样一拍桌子朝老板喝道:“你在看什么?快快将你店中拿手的酒菜端上来!”
老板很瘦,宽大的衣服里像是只有一副骨架似的,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他抄起双手抱在胸前将宋吉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于是伸出一只手,摊开了手掌在宋吉祥跟前晃了晃:“好酒好菜自是有的,只是不知客官是否有银钱买酒买菜?”
面对老板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宋吉祥“啪”地拍了一下落着细碎灰尘的桌子站了起来:“你少狗眼看人低!”说着他便将手伸进怀里,那里装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是他前些日子从故人家中逃走时匆忙当中惟一顾得上带走的钱财。可当他的手触及到瘪瘪的钱袋时,他的脸“嗖”地一下便红了。
老板见状冷哼一声,嘴角挂出一个“看吧被我说中了”的得意笑容。
楚月走了一天,又累又饿,坐下后便一直在捏着自己酸疼的小腿。宋吉祥与老板争执起来后她才抬起头看向二人,当看到宋吉祥红着脸的窘态后,她并没能意识到让他的窘迫的真实原因,只当他是因为被老板看轻而恼羞成怒。
发现楚月正在看着自己,宋吉祥更觉难堪,抓着空钱袋的手仍然揣在怀里不敢拿出来。
食肆老板收回手仍然抱在胸前,朝门口努努嘴:“没钱还装什么大爷,大门在那边,快快给我滚!”
楚月听了老板的话,仍然没明白他们到底面临着怎样的窘境,反倒是碰碰站着的宋吉祥的腰说道:“咱们点些简单的吃食就好,待会儿还得寻找过夜的地方呢!”
“哎哟哟!”老板认为楚月是在做戏,因此阴阳怪气地嚷嚷了起来,“还简单的吃食呢,就是猪食,我也不会拿给你们吃!”
楚月不明究里,被食肆老板一顿抢白,顿觉莫名其妙:“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你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
老板生起气来,回转身抄起一把笤帚,高高举过肩膀作势要打:“快滚!”
宋吉祥抽出揣在怀里的手,带出空空的钱袋轻飘飘地落到了楚月面前的桌子上,她这才明白了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不待她说什么,宋吉祥拉起她的手,两个踢翻了凳子,飞快地跑出了这间寒酸的小店。
食肆老板举着笤帚追到了门口,将被磨得只剩一半的旧笤帚朝着二人逃走的方向用力掷了过去。笤帚落在了飞奔的二人身后很远处,老板在大门口叉着腰大骂起来:“该死的穷鬼,想来我这里吃霸王餐!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否则打死你们!”
二人朝着房屋聚集的村子相反的地方跑去,直到跑得回过头已看不清村里的灯火时才停下来喘气。
“那个老板,长得就是一副刻薄的无福样,没想到脾气还挺大。”宋吉祥一手拉着楚月,一手撑着膝盖喘着气,想着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压得他想大声尖叫的耻辱感,“若不是看他生得单薄,还有咱们正在逃亡中,我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吉祥。”楚月喊了宋吉祥一声,却又不说话了。
“恩?”宋吉祥只当楚月还是没明白他们这时没钱被人给赶出来了,故作轻松地答应着,“别理那个老东西,说不定他就是个失心疯,你看看他那破屋子,哪有一点儿食肆的样子。吃了他家的东西,说不定会被毒死。”
“对不起。”楚月小声地道着歉,为自己方才说了多余的话让宋吉祥难堪而感到内疚不已,“是我笨,你都那么难堪了,我还不知所以在一旁添油加醋。”
宋吉祥觉得经过一阵休息刚刚才恢复正常的脸又烫了起来,在楚月面前暴露窘态甚至比被方才那个老板臭骂更加难受。一时间,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委屈,突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这让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就连一直在身旁继续小声道歉的楚月也变得可恶起来,他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一口,干脆赌气似地坐到了地上。
楚月跟着蹲到了宋吉祥身边,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还在不停地道歉。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让宋吉祥立刻清醒过来,顿时他便羞愧得直想撞墙。他赶紧反握住楚月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是那个老板不对,也是我不对,你怎么反倒道起歉来了。”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楚月小声地说道,“方才我说了那么些蠢话,害你受到羞辱,都怪我。”
宋吉祥移开目光,不敢看楚月含着泪水的眼睛。为着自己方才愚蠢的任性,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说谎,“我是在跟自己生气。可我也不该跟自己生气,这样你也不好受,都是我不好。”
楚月抿紧嘴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宋吉祥捏捏她手制止了她:“天就快黑尽了,咱们别再呆在这里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过夜才行。时节渐渐近冬了,晚上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在荒郊野外凑合了。”
除了道歉,楚月还很想问宋吉祥关于银子的事,可宋吉祥说的有道理,现在找地方过夜才是要紧事,于是她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宋吉祥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始漫无目的地搜寻有限的视野范围内是否存在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似乎能找到那样的地方过夜后今晚存在的问题就全都能迎刃而解了一样。
不过,当二人幸运地找到一间废屋一觉睡到凌晨双双被冷风吹醒后,已经不复存在的银子并没有凭空出现,只是两个人反倒比昨天更加寒冷与饥饿罢了。
“我们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么?”楚月想起昨夜宋吉祥受到羞辱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然觉得很是羞耻,但宋吉祥还是点了点头:“早知道,一开始就应当节省一些。若是咱们一路上只买馒头吃的话,说不定那些银子还能再撑上十天半月。”
跟宋吉祥一样,楚月对于钱财并没有一丝概念,就更谈不上节省,甚至,也不知何所谓铺张浪费。
说到馒头,宋吉祥与楚月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楚月突然站了起来,屋子里的冷空气让她不禁一个哆嗦,她缩了缩肩膀看着宋吉祥说道:“走吧!”
“去哪?”宋吉祥有些丧气地问道。
“咱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离开大路的野地里赶路。现在时值深秋,正是收获的季节,想必树林草丛间一定能寻到些果子。咱们俩个大活人,难道还能被饿死么?”楚月眼角泪痕未干,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当初我逃进百里山中时,也是靠着采摘山中野果野菜才熬过那些天的。”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宋吉祥一扫方才的沮丧,一下子蹦了起来,也跟楚月方才一样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哆嗦,“这就是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不是?”
楚月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