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朝着宋吉祥与楚月乐观的预计方向发展。
且不说北地深秋,万物凋零早已错过收获时节,就算正当野地里各种果子野菜成熟之际,娇生惯养的二人也断断辨识不出荒野中哪些东西是可以入口充饥的。
二人从东方泛白一直搜寻到日头高照,除了在一垛荒草下拾到几朵看起来十分可疑的黄色蘑菇之外一无所获。
“这个,能吃吗?”宋吉祥将蘑菇举到鼻子下面使劲嗅了嗅,只闻到一股泥土的潮湿味道。
楚月凑到宋吉祥身边,也嗅了嗅那些蘑菇,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不吃为妙。听说,长得漂亮的蘑菇可都是有毒的,你瞧这些蘑菇,颜色多好看。再说了,咱们也没有能生火烧菜的家什。”
宋吉祥虽然心有不甘,但知道楚月说得没错,带着万分惋惜的心情将采到的蘑菇丢得老远。接着他又在自己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生怕沾染上什么要命的毒物。
“可是,”宋吉祥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方才扔掉蘑菇的方向,又摸了摸饿得贴到了后背上的肚子,“咱们从昨夜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我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
楚月咽了一口口水,看看除了荒草秃树以外什么都没有的野地,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饥饿感让宋吉祥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与无助,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谁知深秋露重,草丛深处皆被露水***他这一坐,立刻感到屁股上一阵冰凉,随即便又捂着屁股蹦了起来。
“真是该死!”宋吉祥用地踩了踩草堆,非但没出气,反倒又沾湿了鞋子,气得他原地跺着脚咒骂起来,“我堂堂宋家少爷,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来了!”
“要不,”楚月伸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一把说道,“咱们找个市集去把这个卖掉?”
宋吉祥看着楚月伸向自己的手掌,发现那是一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簪子。他虽对女子发饰毫无研究,却认得那簪子上的珠翠是极名贵的物件。
“这个怕是很金贵的物件吧?”宋吉祥两眼放光地问道。
楚月点点头回答道:“这是我爹在我生辰时送我的礼物。”楚月说道收回手,表情复杂地看了看簪子。
“也好。”宋吉祥看得出来楚月很在意这支簪子,可想着这东西值钱,若是卖掉就能解燃眉之急便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没心没肺地说道,“你爹娘那样对你,留着他们给你的东西也是徒增烦恼,不如早点儿卖掉换钱。”
楚月原本的一点点儿犹豫,在听了宋吉祥的话后也全都烟消云散了,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那咱们再忍忍,先寻路径去附近的市集吧。”宋吉祥不敢看楚月的眼睛,四下里张望着,试图能找到去市集的路径。
“别找了。”楚月说道,“咱们根本不识路,若是继续往前,还不知下一个城镇在何处。不如咱们往回走,返回昨日路过的市镇。”
“那岂不是要路过昨夜那个村子?”宋吉祥不无担忧地说道,“若是碰上了那个狗眼看人低的食肆老板可真是晦气。”
“那咱们就绕着村子走。”楚月一想到昨夜挨的辱骂,立刻脸颊发烫,“多走些路也无妨。”
“也好。”宋吉祥说着便东张西望了一番,终于辨清了方向,指着晚昨夜二人栖身的废屋后面,“咱们昨夜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楚月看看在阳光下显得更灰黄的野地说道:“好像是,那咱们就快些走吧。”
昨日两人赶路之时,在正午时分从荒野小道拐进了大道上的一个市集,用过午饭后再折回荒野,花了半天时间在黄昏将尽时抵达了那个小村子。
今日返回,两人多花了近一个时辰,这才走回到市集上。
时间已过正午,街道上摆摊的商贩几乎已经全部收摊回家了。宋吉祥拉着楚月在还没来得及清扫,满是垃圾的狭窄街道上转悠了半天,依然没将簪子出手。
可其实,在两人刚刚进入市集时,他们都发现了街口就是一家开着门正营业的当铺。可两个人都假装没看到,默默无言地从其大门前飞快地入前走了过去。
返程的路上,口袋里没钱又饿着肚子的屈辱感和要卖掉女子的心爱之物来救命的内疚感折磨着宋吉祥,致使他这一路上几乎没跟楚月说过话。路过当铺,他也没办法开口,只盼着楚月自己先说。
楚月自然也明白宋吉祥的想法,可她自己尚且不能安慰自己,又怎么有心思去安慰宋吉祥。所以当他们路过当铺之时,她便缩起了脖子一直低着头,希望宋吉祥能先开口。
两个人暗暗地互相推诿,直到在不长的街道上来来回回了走了好几遍,已经引起一个坐在自家店铺门前剔牙的老板的怀疑时,楚月才硬着头皮指指街道一头:“那里好像是间当铺。”
宋吉祥配合着楚月的表演,作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对呀,好像是当铺。”
心照不宣的二人这才扭扭捏捏地进了当铺,而他们这副不自然的样子,自然让他们在当铺掌柜眼里成了两个额头上刻着“我们是头一次当东西”的可以被算计的人。最后的结果当然也如当铺掌柜所愿,明明是价值连城的名贵珠钗,却只为这二我换来了不过十天半月的饭钱而已。
拿到钱的楚月立刻到街上的馒头铺买来了几个已经快凉透了的白馒头,兴高采烈地将馒头分给宋吉祥。尽管明是知吃了亏,可楚月仍然很是高兴因为自己两人终于有东西吃了。而宋吉祥啃着似乎变成了人间极品美味的白馒头,也顾不上再有心思去羞愧恼怒了。
大概,所谓的为五斗米折腰,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宋吉祥咽下一口馒头,不无辛酸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