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个人,怎么睡到我家门口来了?”
褚江河听得耳边有人呵斥,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揉揉眼睛睁开后看到天已大亮。不过,雨还在下,街上少有行人,临街店铺也稀稀拉拉开了几家而已。自己的面前站着两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淌着水。
说话的人是两个人当中年轻的一个,他这边刚刚质问完褚江河,这边就敲起了门,一边敲还一边甩甩头发上的雨水。
门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闩被拨动,“哗啦”一声后大门被朝内拉了开。年轻人让到一边,看样子是想让年纪大些那人先进去。而年纪大些那人却站到屋檐下打量了褚江河一番,随即说道:“这位兄台,在下是这间医馆的主人。连日来我见兄台在此处流连不去,是否有何难处?”
“师父,这人来路不明,在街上晃荡有两三日了。看样子不是个盗贼便是个乞丐,您何必跟他废话,让弟子赶走他便是。”说着就要伸出脚来踢褚江河。
大夫拉住了自己的徒弟,瞪了他一眼说道:“医者父母心,你如此狠毒的心肠,还学什么医术,我看你今日就打包了行李回家种田去吧!”
大夫的话吓到了小徒弟,这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赶紧改口向褚江河道歉并多余地将他搀扶着站了起来。
“我看这位兄台并非流浪之人,可是有何苦衷?”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徒弟扶着褚江河进屋去。
褚江河有些昏昏沉沉的,此时被邀进屋便也没有拒绝,由着年轻徒弟扶着进到了屋里。
医馆内熟悉的药材气息让褚江河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大夫与随行的徒弟先进后屋换衣服去了,吩咐下方才开门的另一个徒弟为他端来了茶水。
不一会儿功夫,换好衣服的大夫与徒弟一前一后从后屋走了出来,方才呵斥褚江河的年轻徒弟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小包,讨好地递到褚江河跟前,褚江河立刻闻出那是一种海城常见的糕点。
在褚江河不顾形象拆开同纸大快朵颐之时,大夫喝了一口徒弟刚沏的热茶问道:“兄台何以弄得如此狼狈?”
褚江河差点被糕点噎住,喝过方才那个年轻徒弟递过来的茶水后才回答道:“不瞒大夫说,我这是寻人来着。”
“看样子,兄台这人是尚未寻到了?”大夫不无惋惜地说了一句。
褚江河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急切问道:“敢问大夫在此行医多久了?”
大夫不解地问道:“在下是外来户,不过来此行医也近十年了。”
“那大夫可曾认识一位叫裕儿的姑娘,哦不,应该是妇人了。”褚江河两眼放光急急问道。
“裕儿?”大夫看了看两个弟子,两个弟子露出跟他一样的迷惑表情,大夫于是问道,“敢问那位姑娘的姓氏?”
褚江河一时语塞,裕儿是个卖身的侍女,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不过,他想了想,像个少年一般红了脸庞说道:“她或许会称她姓褚。”
大夫对褚江河这奇怪的说辞有些迷惑不解,可他还是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自己认识的人,同时与两个徒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抱歉地朝褚江河摇了摇头。
褚江河顿时泄了气,连身子也坐不直了,拿在手中的半块糕点也掉落在了地上,看得一旁的年轻弟子心疼不已。
“如此,在下就告辞了。”褚江河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说完便起身要走。大夫连忙也跟着起身,挽留的话尚未出口,褚江河已经飞快地走出了医馆大门。大夫似乎还不放弃,与他一同回来的弟子拉住了他说道:“算了吧,师父。这位先生说是要寻人的,咱们也不便强留不是?更何况,万家楼大少爷的伤咱们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还得防着他们来找麻烦呢,这种时候留客人怕是不大合适。”
刚刚跨出医馆大门的褚江河将屋内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部听进了耳朵里。
“先生!”方才开门的医馆弟子以手遮着额头,手里拿着一把干燥的油纸伞追上了已经走上街道的褚江河,“先生,我家师父说了,先生要走至少带上伞吧。”说着将伞递了过来。
褚江河点点头,接过伞撑了起来,也不道谢,转过身飞快地走开了。
医馆徒弟缩着脖子飞快跑回医馆,在屋檐下跺跺脚甩掉身上的雨水,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像个叫花子似的,待人却又如此傲慢。”
褚江河沿着宽阔的大街飞快地朝前走,试图压下心中巨大的失落。不过,待他得浑身暖和起来了,他心中又升起另一个好的念头。医馆的大夫不认得裕儿,那应该是裕儿身体健康从未与大夫们打过交道,这是好事啊。
起了这个念头,褚江河立刻来了精神,一扫之前的失望颓废,重新又变得信心满满起来。
不过,在褚江河一脚踩进一滩泥水里时,他突然想到了方才踏出医馆大门时听到的话。
这里是海城。褚江河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随即将手中伞往下压了压,直至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艘开往海城的客船此时正在扬帆,准备离开昨夜停靠修船的港口继续前进。陆寻裕打着哈欠走到了甲板上,河面上的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引得正在甲板上忙碌的船工们一阵哄笑。
陆寻裕冲那帮脸庞黑中带红的船工们做了个鬼脸,将从天星山弟子们那儿讨来的一件外套裹紧了,哆哆嗦嗦地绕过满地的缆绳工具走向了船尾。
船上的客舱狭小憋闷,天气允许的时候,乘客们大都会聚集在甲板在透透风。这几日气温下降明显,乘客们都把背着风的船尾当作了理想的透气场所,这也是陆寻裕和熊小满约定每日早晨碰面的地方。
陆寻裕绕到船尾时,平日里站满人的甲板上却没几个人。人人都裹上了厚衣服,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的人甚至夸张地捂着耳朵跺起了脚。陆寻裕扫视一圈,发现了正一个人背靠栏杆东张西望的熊小满。两人目光相交,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陆寻裕便看似漫不经心地踱步到了栏杆边距离熊小满一两身子的地方,面朝着栏杆,眼睛盯着被客船划破的河水。
“怎么样,你想出什么办法没有?”熊小满先前站得笔直,这时换了一下姿势,身子重心朝一边倾斜,一只脚勾在了另一只脚后跟上,看起来似乎是在很惬意地享受早晨清新的空气。
“他们想用我作诱饵抓到我师父。”陆寻裕双手交叉搭在栏杆上,露出一个十分失落的表情,“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对于我师父那老东西来说,我可根本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这你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熊小满显得有些焦急,“我是说你到底想没想出怎么逃走?”
“我想了又想,我觉得我暂时不能逃走。”陆寻裕又将系不上扣的衣服扯得紧了些。
“现在当然不能逃了,难道跳下河里喂鱼吗?昨夜这破船又坏了,靠岸修了整整一夜,如此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我还以为你想出了其它主意,所以昨夜才未行动。”熊小满急于找到林倩儿报告宋吉祥的事,着起急来口气也冲了起来。
陆寻裕听得火起,又不便发怒,努力克制着自己说道:“现在逃走,咱们还是得去海城,还不如安安稳稳跟着他们抵达海城再作其它打算。你个半吊子盗墓的长进了是不是,还跟我来劲了?”
“我不是跟你来劲。”熊小满诚恳地说道,“我是着急。你这么被天星山的人扣着,咱们怎么去找你师父和林姑娘。如果到了海城,你还是没想出办法来,那我就,我就,”熊小满说着结巴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就什么?”陆寻裕没好气地问道。
“我就只好自己找林姑娘去了,你自己就再想办法该怎么逃跑吧,反正你师父与林姑娘应该不在一处。”熊小满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
“好你个熊小满!”陆寻裕站直身子,靠熊小满近了些说道,“你这是要拆伙是吧?”
“不是我要拆伙,”
“好了!”陆寻裕不耐烦地打断了熊小满,“拆伙就拆伙,反正我也从来没指望能你能帮上我什么忙,要是一直跟你在处,你不扯我后腿我就该烧高香了。”
陆寻裕刻薄的话并没有让熊小满生气,这个傻大个儿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两眼放光说道:“要不咱们先把你家师父放一放,毕竟他是自己跑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咱们俩一想先想办法找到林姑娘你看怎么样?我看你跟林姑娘也是十分要好,想必也很想找到她对吧?这一来她是被万家楼的人带走的,若是他们对她存心不良,她多呆一天也就多一分风险;二来就是宋家少爷现在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而看样子楚家庄是饶不了拐起他们家女儿的人的。宋少爷身处危险当中,也要尽快告知林姑娘才是。”
陆寻裕咬咬嘴唇:“我当然想找到倩儿,想看到她平安。可是,我家那个老头子现在情况也很危险,这其中的缘由你是不清楚的。他现在就像一门生锈的大炮,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爆成渣或是把他人轰成碎片。”
熊小满想着褚江河的模样,怎么想也觉得他不是陆寻裕嘴里的疯子,于是说道:“我看你师父挺正常,大概是你杞人忧天吧!他还挺喜欢我的呢,口口声声要收我为徒来着。“
“啧!”熊小满以自己举例让陆寻裕嗤之以鼻,“单单就冲着他居然想收你这个倒霉笨蛋做徒弟,就足以说明那个老家伙不正常。”
“陆寻裕,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师父?”熊小满一本正经地教训起陆寻裕来。
“好好好。”陆寻裕仍然面对着河水,这时他举起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他现在在海城找一个人。而这个线索却是假的,若是待他发现了,恐怕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一定了。”
“那是谁,是谁告诉了他假的线索?那人为何要如此卑鄙,误导于人?”熊小满皱眉头,严厉地批评道。
陆寻裕转过身,斜着眼睛看了熊小满一眼:“那个卑鄙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