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小喜顾不得放下滴着水的雨伞,踮着脚尖进到了屋里,在屋里留下了一连串水渍。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离许燕佳身后,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姐”。
许燕佳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像是力气被抽走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就近的一把椅子里。
“小姐?”小喜又嘟嘟囔囔地唤了许燕佳一声。
许燕佳抬起眼皮看了小喜一眼,小丫头脸上的同情神色让她十分气恼。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很傻是么?”许燕佳狠狠瞪了小喜一眼。
“我是想说,”小喜压低声音,四下里打量一番后说道,“没讨着好就算了,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小喜不安地朝屋外看了一眼,“方才我一心看着小姐你,一个不注意,躺在水洼里的那个跛**才就没影了,小姐你说他会不会去找老爷告状去了?”
一听这话,许燕佳顿时紧张起来,“咣”地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不过才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心有不甘地扫视了装饰豪华的客厅一圈。越看心中越气,她干脆倒了回来,左右看看之后将目光落到了方才摔剩下的茶具上,接着对小喜招招手:“把那些都给我砸了!”
“可是小姐,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小喜扭扭捏捏不肯动手。
许燕佳对着胆小不听话的丫头做了一个要打的姿势,不过深知她只是在虚张声势的丫头并不为所动,还是缩在一边不动。
“好,你不砸是吧,我来!”许燕佳气急,一把将小喜推开,不过当感觉到矮小瘦弱的丫头似乎要摔倒时,她又反手抓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扯了回来。
“小姐。”差点摔倒的小喜满脸委屈,似乎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哼!”许燕佳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在委屈什么?你看了我的笑话,你还委屈了?”
“又不是我要跟着来的。”小喜嘟囔着说,“你从来不让我跟着,自己以为这次能出风头想我见识,哪知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何迁怒于我?”
“死丫头!”许燕佳作势要打,感觉脸上发烧便放下手别过了脸,“哼,正事都没做。”说着从小喜手里夺过了还淌着水的雨伞,“呼啦”一声挥向桌子,将方才她砸剩下的茶壶茶盏通通掀到了地上。一阵“稀里哗啦”的清脆声响,像是昂贵的瓷器们不甘心的尖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声响停歇,只剩满地碎片。
“好了,”许燕佳将雨伞丢给小喜,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舒服多了,走了。”
“可是,”小喜跟在许燕佳身后撑开伞,搭在自己肩上走进了雨里,“老爷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冷冰冰的雨水打在浑身湿透的许燕佳身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撑着伞走到她身边只有鞋子打湿了一点点的小喜不无担心的表情,恨不得一把夺过她的伞。可想想方才自己那么粗暴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又实在下不了手。她只得对着小喜重重地“哼”了一声,径直往前在院门后的台阶上拾起了抹布掉落的雨伞,使劲抖抖之后举过了自己头顶。
许燕佳回过头,得意地看了小喜一眼,想向她表示我自己也有伞了。可小喜却一点儿没领会她的意思,只是无比担忧地看着她的脸,似乎又要说什么丧气的话。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许燕佳抬起下巴,一只手指着小喜,同时微微往后缩了缩脖子,做出一个怕了她的表情,“大不了就再被关上十天半月,有什么了不起!难不成还会杀了我不成?”
主仆二人叽叽喳喳,不一会儿就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走得没了影儿。
“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客厅外的翠竹丛里,抹布满脸都是雨水,双手抱着胸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门口,从头到脚流下来的雨水不一会儿就在他身边积起了一滩小小的水洼。
平日里这个时候,抹布应该将仆役们烧好的热水送到沈烟房中,待她洗漱完毕后,如过去多年的每一天一样,为她梳好发髻,戴上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珠翠,让她在其他男人的眼光里尽情地施展妩媚。
今天是头一次,抹布被沈烟命令不准靠近她。就算当初他背着她求许和书娶了她时,她也不过是发了一通脾气,而昨夜受辱,实在让她无法释怀。抹布想及此处,再次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让先前就被自己打得青肿的嘴角钻心地疼了起来。
“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抹布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愣愣地盯着客厅之后看不到的卧室。
这一天,歇宿在大街上一家店铺门口的褚江河并非如前几日一般被起床开店的老板给轰走,而是在距离老板醒来之前很久的凌晨被街对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敲门的是两个手提灯笼的年轻人,红灯笼上那个张扬的“万”字让褚江河立刻认出他们正是万家楼的弟子。尽管他所在的商铺屋檐下离对面那家医馆尚有一段距离,但他还是立刻转过头面朝商铺,以后脑勺对着来人,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希望他人也如自己一般两眼一抹漆黑。
好一阵之后,对面医馆传来一阵人声。说话人似乎都故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背对着他们且一动也不敢动的褚江河没能听清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不过,他却从他们说话的语气中听了出来,他们正在谈论的,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褚江河在心里暗暗念叨着,看着眼前的墙壁,为了不被人发现连呼吸都放慢了速度。
也许是连日奔波太过劳累,也许是先前对着当空一轮圆月时郁闷喝下肚中的烈酒开始发挥作用,又或许是面朝着闭紧的房门过于单调枯燥,褚江河竟然立刻又睡着了。待他再次醒过来时,是因为凌晨洒落的细雨。
褚江河走得仓促,身上盘缠本就不多,旅途中船票吃食又用去了大半,现在的他已经是囊中羞涩,早就住不起客栈了。这家店铺的屋檐特别宽大,连日阴雨,褚江河就是靠着这处地方才熬了过来。不过,这天凌晨的风变了方向,将雨全部吹到了这处屋檐底下。衣衫单薄的褚江河不得不爬起来,缩起肩膀一溜小跑,躲到了对面医馆的屋檐底下。
雨越下越大,褚江河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仍不足以抵御寒冷。他开始在渐渐亮起的晨光中观察四周,以求分散注意力。
这里是整个海城最宽阔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裕儿若是回到了海城,一定在这里走动过。连日来自己歇宿的那家店铺是卖金银玉翠的,裕儿不喜华贵首饰,应该不会踏足那里。隔壁,隔壁是贩卖粮油的店铺,裕儿应该会时常挎着竹篮来此,想着她左顾右盼仔细挑选东西的模样,褚江河就忍不住要笑。再过去一点儿呢,那是一家卖绸缎的铺子吧,裕儿喜爱素色,那家店卖的尽是些花样繁复的料子,裕儿恐怕不是很喜欢。
想着想着,褚江河再次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