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公作美,云稀月明。万家楼一如过去的十多年的每一个中秋,热闹非常。
向所有掌门人挨个敬酒后,虽然每次只是浅酌一小口,许和书此时也已微醺,需要有人搀扶才不至于踉踉跄跄。
“去,给我倒杯水来。”许和书轻声吩咐搀扶着自己的弟子。烈酒入喉,再加上每到一桌必定会被问及万致远的去向,这一圈解释下来他早已是口干舌燥,感觉喉咙已经快喷出火来了。
弟子应声而去,许和书拣了个角落坐下,生怕有人再来劝酒。万致远临走前跟他长谈了一番,说是魔教秘术失踪十数年,万家楼当年是借着这个由头脱离天星山并成为江湖老大的。可是这些年来,虽然万家楼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可始终没有进展。特别是近两年,各门各派不满之声愈盛,万家楼的地位已经开始受到威胁。特别是天星山虽经打击,丁道西那个老贼却从未放弃有朝一日能翻身的念头,若是被他追回李临风和妖女缴获魔教秘术,洗清嫌疑,那万家楼的处境就尴尬了。
许和书脑子本就不好使,这些事情若不是经万致远提醒,他是万万想不到的。特别是最近,万致远出人意料地同意他娶沈烟进门,这件喜事更是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他哪里还有闲工夫去考虑这些他本来就不擅长的事。
想到这些,许和书不禁暗暗埋怨起万致远来。行云那小子乱跑也不是头一次了,偏偏正值中秋盟会之际他却跟着撵出去了,而且临行前还特意叮嘱要将沈烟迁出前院。这事沈烟虽没说什么,可近两日,许和书分明感觉到沈烟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想想也对,人家是正经的红牌姑娘,先前应是过着前呼后拥的日子。而自从她嫁入万家楼,虽不至于如一般大户人家一般需要守些刻板的规矩不得自由,可也比她之前的日子多了几分拘谨和清冷。沈烟越是不抱怨,许和书就越是心疼。他原本一向都唯万致远之命是从,加上这次经其一番分析,他也意识到了眼下情况并不是如自己以为的一般乐观。可虽说是他知道万致远说得对,并且也完全照着他的指示办了,可一番折腾下来,深感力不从心的许和书还是不免埋怨起临时脱逃的万致远。
突然想了这许多事情,靠在椅背上的许和书有些迷糊起来,酒气上头,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可喉咙里仍旧火辣辣的,这让他猛然想起去倒水却迟迟未归的弟子。
“臭小子!”许和书低声骂了一句,睁开眼睛准备起身自己去倒水。正在此时,倒水去的弟子风风火火地跑了回了,然而却两手空空。
“师父,回来了!”那弟子激动地说道。
许和书敲了那弟子的头一下:“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去给我倒的水呢?”
“还喝什么水呀师父,今日我们万家楼该饮琼浆玉液呢!”那名年轻弟子的脸在满院的灯烛映照下泛着红光。
“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胡话呢?”许和书作势要再敲弟子的头,那弟子敏捷地跳到一边躲开了因醉酒而手脚不灵便的许和书。
“是大师父回来了!”
“真的么?”许和书简直是喜出望外。原本他让抹布给沈烟带了话,说要陪她赏月。可自己一个人要应付如此多的门派,一番应酬下来,且不说早已精疲力尽,就算他还有一丝力气,这样的场合他也走不掉。而万致远此时回来得如此及时,可真是老天爷开眼,让自己有机会陪沈烟赏月过节。这么一来,或许能稍稍平复一个她不满的心情。可想想方才弟子说的话,他又有些不悦道:“你大师父此时到何处了,为何不直接到宴会场这里来?你小子倒是挺会拍马屁,你大师父回来了咱们就要喝琼浆玉液来欢迎庆祝,你师父我就只配被灌几口劣酒对吧!”
“师父您看您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名弟子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随即又因为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而兴奋起来,“大师父带回了一直遍寻不获的魔教妖女,莫非还当不起一杯好酒了?”
一听这话,许和书的酒立刻醒了一大半,拽着弟子不肯撒手,生怕方才听到的话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你说的当真?”
“弟子怎敢用这等大事来开玩笑?”
“快快快,你大师父此时在何处,快带我前去看看!”许和书踉跄着往前蹿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回头看看酒席喧嚣声传来的隔壁,“此等喜事,自然该与众同道分享才对。”
许和书两眼放着光,甩开弟子,脚下画着曲线往宴会场而去,正巧与急匆匆赶来的抹布撞了个满怀。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见冲撞了许和书,抹布佝偻着身子道起歉来,整个人就差点匍匐到地上了。
“原来是抹布啊。”许和书被人撞到亦是吃了一惊。
“许老爷。”抹布原本想提醒提醒许和书他在白天承诺过晚上会陪沈烟赏月,可许和书完全没有给抹布说话的机会,几乎是在他一眨眼的功夫,许和书便歪歪扭扭地过远了。
今日的晚饭沈烟并没有动一动筷子,待到夜幕降临,也许是久等许和书不来,酒倒是喝了不少。抹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狠狠心肠便循着人声找到了宴会场地,想要提醒提醒许和书不要忘了他与沈烟的约定。可许和书这时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似乎完全将沈烟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扎进了某件值得兴奋的事情里。抹布一来好奇,二来终究想与许和书搭上话后劝他去陪沈烟,立刻就跟着许和书的步子返回了宴会场。
虽说许和书喝了酒脚步凌乱,但终究是快过跛脚的抹布太多,待抹布扶着墙壁进入宴会场时,正逢着席间众掌门们纷纷丢下筷子酒杯,起立鼓掌欢呼起来。
这场面像极了元江院拍卖姑娘成功,抹布一时恍惚,似乎还能听到老鸨刻薄的讨价还价声。
“天佑我武林正道,魔教遗孤流落在外多年,终于有幸被鄙派寻回,这也算是鄙派为各位同道献上了一份中秋贺礼了!“许和书站在席桌了中间,一边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一边扯着嗓子说道。
“万掌门不在门中,原来是这个缘故。”
“万家楼不愧为武林典范!”
“不知那魔教妖女这些年是如何躲藏,这才避过了咱们的搜索?”
“就是,我等小派虽比不得万家楼,可这些年为了这事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始终没查出个影来,可见魔教手段之狡猾。”
“对对对,幸亏还有万家楼坐镇,任那魔教与李临风如何算计,最终也逃不过。”
“许掌门,万掌门此时身在何处啊?我等迫不及待要与他道贺啊!“
“是啊是啊,万掌门辛苦在外奔波,许掌门你在门中招待我等,我等这宴席吃得可是惭愧得紧哪。”
众人七嘴八舌争相说着自己的想法,许和书听得晕乎乎的,一点儿没有抓住重点。好在此时,有眼尖之人发现,万致远正领着一群人往此间而来。
“万掌门!”
“那个女子!”
“对,那个女子!”
“莫非就是魔教后裔?”
“绝对错不了。”
抹布躲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果然见万致远风尘仆仆却洋洋得意而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脸熟的弟子和一个同样脸熟的女子。
这是就魔教的人啊。
抹布歪了歪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个女子毫无怯意地站在一堆人中间,眼神看着远处,似乎在蔑视一切。
“林倩儿!”抹布失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