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儿姑娘,你不必担心。”进入走廊后,龙川赶上两步到了林倩儿身后说道,“我大师父做事严谨,不会偏听谁的一面之词,这么做只是暂时的权宜之策。待他查清真相,定会还你清白。”
“还我清白?”林倩儿停下脚步,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一本正经的龙川,不禁哑然失笑,“也罢,现在是在你们的世界,自然是你们说了算。”
看着林倩儿不屑一顾地转身走开,龙川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暗暗埋怨自己为何要多事。
“你是要在屋里看着我还是在门外守着?”林倩儿推开房门进到屋中,转过头问龙川。
“姑娘不必操心,龙川在门口就好。”龙川背对着林倩儿的房门站得笔直,觉得自己无比傻气。
“那好。”林倩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不再多说什么。
门口的龙川微微侧过头看看紧闭的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虽未曾研习过医术,但好歹还是能分辨得出在楚家庄园门前时万行云确是被点住了穴道。虽然自己说过不少谎,演过不少戏,可像这次一样故意冤枉人还是头一次。想着林倩儿在山里时绝望无助的模样,龙川此时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不过转念之间,想到目前的境况,他便狠下心肠释然了。
夜晚降临,天空开始飘雨。受了万致远重金贿赂的船主没有停船休息,而是在桅杆上挂起了灯盏,在如同浓墨描绘而成的河道中冒险破风前行。
老眼昏花的老车夫赶着就快散架的马车,将宋吉祥和楚月带到了一间恐怕几十年都不曾有住客光临过的破烂小店。看得出来,老车夫是这里的熟客。只见他熟门熟路地寻找马厩喂马忙活去了,留下宋吉祥与楚月二人紧张地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眼前粗陶碗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汤汤水水发愣。意外雨声渐急,许久未经修葺的茅草屋顶开始有雨水渗落,沾染着茅草上积灰的雨水结成一颗颗圆滚滚的不透明珠子,砸在被一层陈年油渍覆盖的桌面上,碎成无数泛着油光的水沫,飞溅到谁也没动过筷子的粗陶碗中,在没有一丝油荤的汤水上点缀上了星星点点的油光,被劣质蜡烛忽明忽暗的火光一照,竟有几分像遥远夜幕中的星星。
雨水不停地滴落,溅进碗里的水越来越多,终于引起了佝偻着背的店家的注意。宋吉祥和楚月从渐渐被溅湿的凳子上起身,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店家要为他们重新安排吃食的好意,迅速躲进了早就为他们安排好的客房中。
客房中也处处漏着水,宋吉祥和楚月二人饿着肚子,手拉着手缩在卧榻上仅剩的一个干燥角落里。二人精疲力尽,连互相诉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跳跃的烛火慢慢燃烧殆尽,然后再透过漏进雨水来的稀疏窗栅,守着黑夜离开,等待黎明来临。
而不敢住店的明月,此时正紧紧抱着宋吉祥给她的包袱,用力靠着破庙中一根朽坏了一半的大柱子尽量远离方才邀她进庙避雨流**人。很快便进入梦想的妇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响亮的鼾声,惊得明月汗毛直立。破庙外铺石的地面被密集的雨点砸得噼啪作响,头顶的破碎瓦片间不断地有雨水渗入,再从高高的屋顶砸落到地面上,混合着天边远远的雷鸣之声,像是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可这些声响都没能掩盖破庙中角落里鼠蚁们窸窸窣窣的活动声,明月在黑暗中徒劳地瞪大了双眼,听着那像是抓挠在心上的异响,攥紧的手里的包袱努力忍住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楚家庄园中,得知陆寻裕已经虽天星山众人离开的苏木经过好一阵闹腾终于筋疲力尽平静下来。楚秀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等着她闹完,待她靠着一把椅子不再动弹后,楚秀向前伸出手掌,运气发功,“碰”地一声将苏木倚靠的椅子推来。那把沉重的木椅顿时像被人拉扯一般“呼啦啦”地往后退去,直到撞上墙壁碎成一堆木头渣子。
苏木受惊猛地抬头,见楚秀手掌往旁边一挥,手掌未到,桌上一只放得好好的茶盏却“叮叮当当”一阵摇晃,跌落桌面摔成了粉碎。
苏木半跪半坐在地上,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幕。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让它们变成这样的碎片,不,不止是椅子与茶盏,还有你怨恨的人。
这是楚夫人教楚秀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全部传达给了苏木。
见苏木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楚秀指了指她身后,让她看看那里。
苏木木然地回过头,却见一个被蒙住头的人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方才被楚秀以内力砸开的内层房间门内。
这个人是谁?苏木觉得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好像受了伤,蒙住头的衣服似乎有点点血迹在慢慢渗出,而那个人不住地扭动着身子,发出一阵阵痛苦压抑的呻吟。
“怎么可能!”苏木突然认出了那人的衣服,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飞奔到了那人跟前,伸手想要触摸那人却又不敢,只能回过头看着楚秀,“这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楚秀平静的回答证实的苏木心中所想。
苏木“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不住地磕起了头,边磕边哀求道:“求求老爷,求求老爷!”
“求我不行,这不是我可以做到的。”楚秀往前探了探身子,“虽然也不是你可以做到的,但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吗?”
“我愿意!”苏木磕破了额头,“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让我变成吃人的恶鬼,我也愿意!”
苏木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楚夫人早就预料到的这句话,楚秀听着窗外的雨声,完全无心于夫人又一个英明的推测,满脑子都是雨下得这么大,不知楚月有没有地方避雨。而且入夜降雨,气温骤然变得寒冷,不知她是否有衣物可以御寒。
搭上客船的熊小满在上船之时便发现了紧随在自己之后上船的陆寻裕和天星山众人,可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能跟陆寻裕搭上话。天星山的人虽然看起来对陆寻裕挺客气,可在楚家庄园的一番经历告诉熊小满,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直到天黑尽后,雨势渐大,客船靠岸停歇,熊小满才瞅准了机会溜进了早就观察好的陆寻裕房间。
二人商谈良久,却拿不出一个满意的方案。最终的结果是熊小满继续暗中跟着,陆寻裕则同天星山人一起先到海城再说。
仓皇逃离的李临风所在之地已远离风雨,只是秋风亦是渐凉。不知喝到第几壶的他引起了酒馆老板的注意,可他身背的长刀又使那怯懦的生意人不敢询问这个连包袱亦无一个的过路人是否有银子付酒钱,只得任他继续喝下去。
一艘停靠在渡口过夜的客船上,褚江河亢奋地缠着一个船员打听是否明日就可抵达海城。停船后喝得醉醺醺的船员早已忘了褚江河已经就这个问题问过数十次了,此时正耐心地替他解答。
后宛城的秋雨,带走了盘桓许久的暑热,让秋凉在一瞬间降临。
落叶满地,寒风骤起。
各自在陌生之地担惊受怕的宋吉祥与明月,在林倩儿的梦里收集落花,酝酿甜蜜。
披着宋吉祥外衣格外温暖的楚月,让独自在房中来回踱步的楚秀白白担心了一场。
正在撕去自己柔软毛皮露出尖锐刀刺的苏木,眼里都是不会再想着她的青黛。
同在一艘船上却假装互不相识的陆寻裕和熊小满,虽胸中无计,却都有着坚定的信念。
李临风和褚江河则抱着不真实的幻象,一个肝肠寸断,一个欢天喜地。
风雨越来越急,似乎是永远也不会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