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初见云破花本来兴奋不已,但听青黛苏木二人就着这花儿竟怀念起她们的师傅来了,不禁有些恼怒。他吐吐舌头,站直了身子:“这花也就是种能麻痹身体的平常毒物罢了,若不是你们整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我家师父面前念叨你们那死鬼师傅把他念叨烦了,他才不会让我费这么大力陪着你们种这种没什么用的花花草草呢。”
苏木瞪了陆寻裕一眼,憋红了脸冲陆寻裕嚷:“我家师傅为救人而死,不许你说他坏话。”
面对苏木的恼怒,陆寻裕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为能惹恼她而洋洋得意,他撇撇嘴道:“那是,为救人而死。山下闹个瘟疫,他下山救人,一个没救活,自己倒染上瘟疫死了。”
“你,”苏木已经眼泪汪汪急得说不话来。
青黛上前一步,在陆寻裕肩膀上推了一把。陆寻裕顺着这股力道两手张开划着大圈夸张地后退了好几步,踩倒一大片湿漉漉的灌木。青黛皱着眉头看着他:“陆寻裕你这张嘴就是贱,好好说话会死吗?非要惹得大家生气。”
陆寻裕扮了个鬼脸:“自己小气还怪别人。”
“好了,”青黛拖长的语调甚是不耐烦,“在虚子谷药庐定居,让你帮着咱们种花,都是褚师傅的决定,你再不乐意也没办法。就像咱们,”青黛握了握苏木的手,“再不乐意,褚师傅也代替了咱们师傅成了药庐的主人。你不高兴还能找找咱们的麻烦寻开心,可我们俩呢?”
陆寻裕撇撇嘴,嘟囔着说道:“说得好像咱们师徒欺负你们了似的,你就不怕我上我师父跟前告状去?”
青黛笑笑:“这药庐本就是村中众人筹建,咱们师傅已经过世,是褚师傅救了山下村子里人的性命,接掌药庐是理所当然的事。
师父过世,我姐妹二人失去依靠,全得褚师父收留,而且在听我们提到师父年少时留下的遗憾后,更是吩咐你助我姐妹二人种出这稀有的云破花以了我师父夙愿。褚师父以诚心待我们,我们姐妹二人对褚师父并无半分不满。你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也知道你不会去褚师傅跟前胡说。你跟咱们耍嘴皮子不过是你自己在跟褚师傅斗气而已。就在刚才,你看见云破花不还兴奋得两眼直冒光吗?”
被青黛点破心事,陆寻裕感觉脸上发烧,将双手抄在胸前,头偏向一边,哼哼了两声。
青黛眼中笑意更浓了,一手拉着苏木,一手扯过陆寻裕的衣袖:“趁着花朵开放,得赶快全部收割了才好。”
陆寻裕不满地直哼哼,取下背上的竹篓,苏木赶紧上前两步接过来双手抱住。陆寻裕抬腿跨过碎石围墙,抽出别在腰后的木柄镰刀,揪住一大把花茎,连花带叶齐刷刷地割断,一边割一边嘀咕着:“这花儿乍一看挺好看,看着看着就不好看了。不知道你们家那死鬼师傅喜欢个什么劲儿。”
苏木站在围墙边上,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将竹篓递到陆寻裕跟前,以便他将割下的花茎放进竹篓。她微微仰起下巴说道:“师傅说过,这花便是他少年时做过的梦。他老人家活着时没能再次看到这个梦,现在他死了,咱们终于能让他再看看这个梦了。”
青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褚师父如此理解师父的心思,怕是他也跟师父一样,有着舍不掉的过去。”
陆寻裕将一把割下的花茎捏在手中,手臂伸得远远的,小心不让花粉或断口的汁液沾到手上,仔细端详一阵后说道:“什么舍不掉的过去,笑死人了。那个老家伙向来疯疯癫癫,准是他无聊至极这才听你们絮絮叨叨。不过,这个真的只能麻痹人的身体么?这么稀有的颜色,不是应该更毒些才对吗?要不咱们回去后在老头子身上试试。”
正沉浸在伤感情怀中的苏木闻言大吃一惊,手中竹篓差点掉地上:“这可万万使不得的啊,陆师兄你不愿意随褚师傅屈居咱们这荒野山谷,心中再怎么怨恨也不至于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吧。”
陆寻裕重重地哼一声将云破花丢进苏木抱着的竹篓里,转过身子再握住一把割起来:“我家老头子可是占了你家师傅山头,你刚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替你师傅说话,现在怎么又担心起我家师傅来了。”
苏木认真地盯着陆寻裕:“无论什么原因,也不可以随意伤害别人,这是我师傅教我们的。”说着,她还转回头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在身后抄起双手站着的青黛。
青黛叹气道:“别理他,他逗你呢。”说着她上前一步看着陆寻裕的背影,“刚才还说着你,你就又来了。苏木年纪小性子纯,你就不能行行好,别逗她玩儿。”
“好的,黛姐姐。”陆寻裕转过身来,手握一大把鲜艳的云破花,捏着嗓子学苏木的口气应着。听得他阴阳怪气的声调,苏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黛努力绷着脸试图让自己严肃些,可藏不住的笑意却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太阳慢慢升起,在这深谷中,仰起头便能看到头顶石崖上映照着的温暖黄色光线。然而太阳却永远不会照耀到这里,那片温暖虽然近在咫尺,却永远不会下降到这里。倾泄而下的山风被困在谷底的嶙峋山石与怪异崖壁之间,不时发出一阵阵拖长了音调的尖叫声。终年盘踞不散的浓雾跟随着四下乱蹿的山风在石头间来回碰撞,将山风的尖叫扩大传播出来。它一遍遍地强调,这里是离阳光最近的黑暗地方,是培育毒物的温床,没有温暖的花朵能在这里绽放。而那片蓝色的花朵,静静伫立在阳光之外的阴影之中,用与天空一样的颜色装点着自己,也装点着这处阴暗的山谷,将尖叫嘶吼的山风揉进花丛中,化作最温柔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