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热的风绕过两侧高山嶙峋的石头,掠过一池一池天空般的湖水,穿过层层叠叠的松林,带着石头的冰冷,湖水的清冽,松林的芳香,源源不断将清凉送到幽深的虚子谷的深处。
清晨,树梢处还挂着几颗星星,在天空与树影交织成的深蓝色幕布上努力地闪着微弱的光芒。可是不久,东方天空便开始亮起来。在那层层山峦遮掩之下,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从深色幕布的边缘开始,一点一点将其点燃。天空开始出现一道道亮得刺眼的线条,接着,那团火焰的源头毫无预警地突然探出了头。刹那间,一片眩目的光晕如同奔腾的潮水一般越过所有山峦、所有树丛,铺天盖地而来。
虚子谷地形狭长,山下开阔处聚集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村落,煞是热闹。但山谷里却人迹罕至,仅有一座药庐孤零零地立在山崖下背对着幽深的山谷。山谷里各种野花野草和药草混杂生长在一起,层层叠叠向着更深处绵延。
山谷深处,此时仍然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淡蓝色光晕里。四下里都被露水浸湿了。阳光暂时照不到的这里仿佛刚刚下过一场细雨,阵阵刮过的风带着凉意,空气中充满了湿润凉爽的气息。
陆寻裕背着竹篓走在最前头,手执一根手臂长短的木棍,不断地向两侧挥舞以拍掉植物上密集的露水。青黛和苏木一前一后紧跟着他的步子,小心地将脚落在他走过的地方。
山谷深处无法生长大树,但傍地而生的灌木却异常茂盛,三人经常进进出出踩出的小路只在冬日万物凋零时方才清晰可寻。逢着这样的夏日,这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总会在他们下一次到来前将前一次的足迹抹灭得干干净净,三人只得凭着记忆觅路而行。
两侧山崖渐渐靠拢,明亮的天光随着山谷的走势在头顶化作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明亮线条。在线条变得最细,最终消失的地方,两座大山终于合拢在了一起。山势收拢之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可怖獠牙的怪兽,它将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风吸进嘴里嚼碎吞下。站在洞口,能清楚地听到风被撕扯被吞没的阵阵尖厉怪叫。洞口处不见阳光,冷气逼人,毒雾瘴气汇聚在洞口,任由被那洞穴吸入又吐出的风不停地抽打搅动,终年盘踞在此,不消不散。
陆寻裕三人越走越近,纷纷掏出早已备下的面罩戴在头上,并放缓了脚步,慢慢向着洞口移动。
洞口地势较平坦处,被碎石块围起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圆圈内生长的植物显现出明显的人工种植痕迹,间隔均匀,一排排一列列井然有序。碎石块垒起到膝盖高,似乎是想阻止圆圈外的植物入侵。建造这个围墙的人也清楚这个围墙的阻拦效果并不是非常显著,所以是定期在进行着手工清除。仔细搜索的话,还可以在碎石围墙外围茂密的植物底下发现散落着不少在之前被掐断的已经枯萎的植物枝条。就算是这样,眼前还是有不少植物攀上了碎石围墙将枝条探进了围墙内。
三个人当中,走在最后面的苏木最先看到光线不明的角落里盛开的蓝色小花。在她一声惊呼后,其余二人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清了那片小花朵。三人此时也顾不得沾湿衣裙鞋袜,护住口鼻争先恐后地挤到了围墙边探着脑袋看向圆圈内。
“哈,”陆寻裕歪着头舔了舔嘴唇,在面罩之下故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害怕自己说的话会被张牙舞爪的灌木和面目狰狞的怪石听了去,“我还以为老头子跟咱们吹牛呢。”青黛的脸被面罩完全遮住,只留一双大眼睛,上面写满了不可思异:“我也以为褚师傅是诓咱们来着。”年纪最小的苏木跟在青黛背后,探出脑袋仔细地端详着那片沾着露水的花朵:“黛姐姐,这就是师傅以前说过的云破花?”
青黛点点头,眼神中的惊喜被一抹突然升起的忧伤代替。她将手伸向那天空一般颜色的花朵:“雨过天青云***原来这就是师傅一直念叨着的,他年少时在那个云雾缭绕的山谷中所见,如天空一般纯净的花朵。师父他一直想要种出当年与那位女子相识之际所见的云破花,却毕生未能如愿。”
苏木点点头,抬起头环视阴冷而鬼气森森的山谷:“是啊,师傅在山谷隐居几十年,万万没有料到就在此处竟然能种出他朝思暮想的云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