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宫中就传来消息,派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为钦差大臣,去筹集银两,同一时间派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于后日去各地矿区与当地官员共同负责安抚,并且治理涌进京城的无业矿工。
秋心站在锦玉身后边挽着发边说着,锦玉拨弄着一枚嵌珠珊瑚蝙蝠花簪漫不经心道:“八阿哥呢?”
“听方才来宣旨的李公公说,八阿哥已经任职户部了,这倒也是件好事,谁让那个太子贪污受贿!怨不得皇上罚他闭门思过!格格你说皇上为何不让十四阿哥任户部一职呢?若论起来奴婢觉得还是十四阿哥心系天下百姓。”秋心拿着象牙描金嵌宝石梳子打理着锦玉的一头乌发絮絮道。
锦玉蹙着眉朗声道:“你这丫头!说话这样没轻没重!你这般说话可是要治大罪的,自古女子不可谈朝堂之上的事儿,今日也就我听听,来日若是被旁人听去可是要治罪的,今后不可再多嘴多舌!”
秋心蓦然听得锦玉发火,忙的放下梳子伏地跪道:“奴婢一时多嘴,格格莫要生气,还请格格责罚!”
锦玉心道这丫头这般性子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今日还好是说给她听,若是被其他人听到她这样说话,定不会轻饶了她,继而转念又想这丫头也只是涉世未深,许多事情还不懂,来日方长慢慢调教,如此想着语气不免和缓了几分。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我也不是要生你的气,只是你要知道,皇家之人不可谈论,何况今日你是在质疑当今圣上的判断力,皇上是何许人也!岂是你一个小小丫头能评论的?皇上让谁去户部,自然有皇上的道理,明白吗?”锦玉坐在凳子上背过梳妆台训诫道。
秋心缓缓起身,低着头轻声道:“奴婢知错了,今后定不会再犯。”
“我不是罚你,而是教导你,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像有些话我可以说,你却不能说,秋心啊!你也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有些事儿还是得多学学,过两日去四阿哥府,你也跟着吧,好好在后头学点规矩,我这是为你好,怕你以后吃亏,你可不要怨我今日数落你。”锦玉站起身抬起玉葱似的手指抚了抚她的肩头,语重常心的说着。
她低着头唯唯诺诺道:“秋心明白!秋心怎么会怨格格您呢!是奴婢多嘴了,格格肯教导是奴婢的福气。”
锦玉点头微笑:“你明白就好,你不似秋月,她自小跟着我,有些事情我不说,她就会意了,你以后多在后头跟着秋月,有她带着你,我也放心许多。”
秋心点头答应着,似要再继续为锦玉梳妆,锦玉没了心思,便扬了扬白皙细嫩的手示意她不用了,秋心倒也不再说话了。
锦玉走出房门仰望着朝阳初升的天边,那里朝霞灿若蜀锦,绚丽无双,几乎令人不敢逼视,回想起秋心说的话,确实,康熙为何不让胤祯任户部尚书一职?而是八阿哥。可这又不能不确定的是八阿哥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是人人歌颂的八贤王。
尽管她知道,秋心知道,胤祯也是心系天下之人,何况胤祯他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如果与康熙百年之后继位为帝,于天下百姓来说又何尝不是件幸事。
可是没有如果,胤祯他终究不会为帝,就像他八贤王不会为帝一样,可八阿哥虽没有称帝,但在朝中也是权倾朝野,如今官领户部尚书,历史上他也为这大清朝做出很多贡献,门生书吏遍布天下,把自己的八爷党经营的让康熙都忌惮,何况又是他四阿哥呢,八阿哥他算也是如今争夺东宫最有有力的人选,他甚至一度比四阿哥还要强悍,可他又缺少魄力,总之历史不会重新来过,更不会给他机会。
胤祯他如今只想着拥戴着他的八哥,可不管是胤祯也好八阿哥也罢,知道历史的她心中明白,最后的王者是四阿哥胤禛,其实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不论八阿哥有多出色,四阿哥有多聪明,在她眼中,始终是不及胤祯一分一毫,于她而言胤祯才是最好的那个啊。
这样想着,锦玉露出浅浅的笑意在唇边绽放,映着那朝霞格外夺目。
“格格,您想什么呢?这大清早的寒露重,您的身子刚好利索,别又着了凉,赶紧回屋吧。”秋月端着热水一脸担心道。
锦玉莞尔一笑:“这就进屋了。”
秋心秋月伺候完锦玉洗漱,便陪着锦玉去前厅用膳了。
“玉儿,过来坐。”九福晋温柔笑着对着锦玉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锦玉甜甜笑着,看向端坐在餐桌前的九福晋穿着一袭水蓝色团福纹印花的旗装,一头青丝绾成华髻,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的面若芙蓉,称上那一袭水蓝服饰越发显得安静而美好,一眼都不舍得移开,怪不得与九爷这般恩爱,如此美人儿,光看着就觉得岁月安好。
看了许久,锦玉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对着九福晋含笑道:“姐姐你也没吃早膳吗?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没吃呢。”
“一早李公公来宣旨,随后九爷也赶去宫里了,如此折腾了许久,早膳就耽搁了。”九福晋由着秋月与秋心伺候着盛粥,宁和笑着。
锦玉接过秋心递来的莲子百合粥,喝了一口才道:“那九爷与十四阿哥今日该是奉旨去浙苏两地筹备银两了。”
“此刻大概已经去了,玉儿不用担心十四阿哥,过两日便回来了。”九福晋安慰道。
“姐姐,我哪有担心十四阿哥!我是在担心九爷,怕姐姐惦记。”锦玉嘟着嘴道。
“好好好,你是在担心九爷,行了,赶紧吃饭吧。”九福晋对着锦玉和颜笑着道。
“嗯!”锦玉红着脸点了点头。
用完早膳,锦玉随着九福晋去花园走了走,锦玉走在长长的鹅卵石铺的路上,轻叹了一声。
“玉儿好端端的怎么叹气啊?皇阿玛除去你进宫选秀的资格,你所求已然办到,怎么还不开心?”九福晋问道。
锦玉挽着九福晋的手苦恼道:“姐姐,明日我就要去四阿哥府了,姐姐,我怕……”
九福晋停下了脚步,顺了顺锦玉的发髻,温柔说:“怕什么?你只是奉旨去教弘晖书画,没什么的,玉儿不用怕。”
“可是,我听说四阿哥府有好几位妻妾格格,我只是害怕她们难为我。”锦玉低着头道。
“怎么会呢?虽然四阿哥府中确实是有几位妻妾格格,可是想来你只是去教画,她们并不会如何,何况你是皇阿玛亲自点头的答应的,她们也不敢。”九福晋
锦玉稍露微笑道:“姐姐说的是,她们不会难为我。”
“一切都打点好了,你安心去就是了,切记去了府中莫要惹事,四阿哥府不如家里,不容得你胡闹,好好教弘晖,若有什么需要的去找四福晋那拉氏,我与她见过,她倒也是个明事理的,有什么事你只管找她就是了。”九福晋抚了抚锦玉的手叮嘱道。
锦玉闻言,含笑道:“玉儿知道了。”
锦玉继续走着,不觉脚下的鹅卵石越发硌脚,从前她所求是希望不选秀,如今她做到了,而且是那个她百般躲避的四阿哥,为她所求,她知道,胤祯也知道,四阿哥此番做法,无非是为了她,想到此处,她不觉苦笑。终究自己还是逃不开与他的纠缠,转念又想,其实,自己是该谢谢他的,若不是他只怕自己就逃不开进宫选秀的命运了。
京城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花园的风吹到脸上,竟有些瑟瑟发抖,好似有人在耳后吹了口气般难受,锦玉挽着九福晋的手臂,径直回了房间。
深夜,四阿哥府。
“明日九弟府中的董鄂锦玉就来教弘晖书画了,福晋可打点好吗?”四阿哥半倚在紫檀雕木椅上,问道。
暖阁内,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静娴穿着一袭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旗装,含着笑为四阿哥剥核桃。
“爷放心,妾身早已安排妥当,只待锦玉格格进府。”又见四阿哥心情略好,便又问:“爷,妾身不明白,爷为何不求户部一职?反倒求皇阿玛让锦玉格格进府教弘晖书画一事儿?”
四阿哥接过核桃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可却未达到眼底:“户部这个烫手山芋还是留给八弟吧,既然他想要,我就让给他又如何,何况太子捅出这么大的窟窿,八弟如今当职只怕也是棘手的很啊!我有何苦去求那个差事。”
“妾身愚钝了,只是……”娴福晋想问的并不是四阿哥户部的事,她是想知道,四阿哥为何赢了赛马却独独向皇阿玛求了这事儿,她想问,却不敢问,她知道身为嫡福晋,有些事她不该过问。
四阿哥拨了拨盘子里的核桃仁,抬眼看了看娴福晋温和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让董鄂锦玉教弘晖书画,一来是因为锦玉她确实有过人之处,然咱们弘晖却也喜欢画画,所以这事儿我早已有了打算,二来锦玉与我自小相识,她又是董鄂七十之女,我知道董鄂七十并不想让锦玉选秀,却也一直想不到法子,我倒不如卖个人情,日后总有用到他的时候。”
“原来如此,弘晖这孩子确实是喜欢画画,难得锦玉格格愿意来教,爷放心,你后日与十三弟去安抚矿工,妾身一定好好照顾锦玉格格,定不会委屈了她,爷让西配殿的枕霞阁给锦玉格格住,妾身已让琥珀把枕霞阁打扫干净了”娴福晋放下手中的核桃,从金丝软塌上起身柔柔的笑着,缓缓欠身道。
四阿哥略略含着一丝笑影,招了招手示意娴福晋坐过来:“福晋是府里中的女主人,并不是其他妻妾格格,这后宅里的事自然应当嫡福晋决断。”
娴福晋心头微微一暖:“爷这样说,妾身真的很感动,妾身跟随爷这些年,岂会不如其他几位妹妹不懂事,只会争风吃醋?妾身不过是以为锦玉格格在家时想必也是董鄂都统的掌上明珠,自然娇贵,且又是皇阿玛亲自下令的,妾身怎么敢怠慢呢?自然是处理得当。”
四阿哥伸手抚了抚娴福晋的头发:“福晋思虑周详。”
娴福晋一笑,伸手揽住四阿哥的手臂,笑而不语。
“你一向端庄持重,怎么突然对我这么亲昵起来了?”四阿哥问道。
娴福晋轻笑道:“爷只看见妾身的端庄持重,就不见妾身也很依赖爷么?”
四阿哥望着帐顶,嘴角含了薄薄一缕笑意:“福晋在后宅中一向独断,为我分忧,虽有素岚从旁协助,可还是你最为我心,不过见惯你正室的样子,小儿女模样倒是难得了。”
娴福晋默然片刻,盈盈笑道:“后宅中小儿女情长多了,难免争风吃醋的小心眼儿多些,妾身若再不持重,岂不失了偏颇,叫人笑话?”
冬日的夜晚,很冷,门窗虽关着却隐隐有风吹进,帐外的仙鹤衔芝紫铜烛台上烛火微微晃了一晃,映着拂动的帐幔,如水波颤颤,明灭不定。四阿哥的脸色落着若明若现的光影,有些漂浮不定,他的笑影淡得如天际的薄薄的浮云:“我知道你一向很稳重,对素岚也是包容很多,辛苦你了。”
娴福晋笑意深绽,仿佛烛火上爆出的一朵明艳的烛花:“爷在朝中为皇阿玛分忧,而在府中妾身不想爷再操持,这些是妾身的职责,再者素岚是侧福晋进了贝勒府自然就是自家妹妹,我这个当姐姐的哪有不包容之理。”
四阿哥轻轻拍着娴福晋的肩膀,声音渐渐低微下去,透着温柔:“我的用心,你懂得就好。”
夜来的万福殿格外静谧,嫣红色流云百蝠熟罗帐如流水静静蜿蜒地下,便笼出一个小小天地,由得乌拉那拉氏静娴伏在肩上,细细拨着四阿哥腰间的团花纹玉佩,含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