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
1.廊外
“或许,有一****死去。那些阴暗的不明,那些无法细致的厮杀与血腥,终将随我悄然隐去。
然后,时光匆匆,待到别人想起之时,却已无迹可寻。
你瞧,这样的死去,会否比现在闲赋在家强上许多?”
繁花美好,杨柳依依,月一楼的廊外,夹带着清凉的气息,让人精神爽快,映的那人星目剑眉,更加洒脱快意。只是,眉宇间的落拓平添了几分阴影。
将秋浅唇沾酒,辛辣冲上鼻头,分不清是酸涩还是快意,只是忍不住咋舌:“好辣的酒。”
那人哑然失笑:“跟你说这些的我,当真是有毛病啊。”
“你是有毛病!”
将秋放下酒杯,专心致志的对上葛陵的眼:“你一个武官,不就是没仗打嘛,至于跟这儿伤春悲秋,寻死觅活嘛!
而且,百姓安居乐业,你还有什么不满?”
葛陵闻言,表情不变,只是唇角上扬的弧度,终究是暴露了想笑的本质。
“若人人都如你一般,这日子断然不会让人消沉到这般境地。”
将秋不屑的撇嘴:“日子想过成什么样儿,还不是看人自己。
态度,态度决定一切!”
将秋伸出食指在葛陵面前比划,葛陵明亮的眼眸微微沉了下去,别了目光,看廊外水光潋滟,眼神随同沉浮。
“想怎样就怎样的人生,断然不会属于我。”收回目光,葛陵笑的苦涩,但是,很快他别过了目光,看向将秋。
“能说出这样话的你,必然是被保护的很好吧。”好的看不到那些肮脏龌龊的事,遇不到那些心机深沉的人,不知道生杀死亡的困苦绝望。
“保护?”将秋歪了脑袋,看着对面俊朗不凡却闲赋在家的失意副将,面前影影绰绰,显示的,却是妨闲的脸。
呐呐,那个妖孽是在保护自己哦。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都没有被妖怪骚扰,所以自己还真是被保护的很好吧。
思及此,重重的点了点头:“妨闲保护的很好,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妨闲?”葛陵一怔:“不是淡岛大人吗?”
“不是。妨闲是九轩的阁主,我住在九轩阁。”
“九轩?”葛陵隐隐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像答案就在耳边,马上就要想起,点头朝着将秋微笑:“你倒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将秋挠了挠头,憨憨的傻笑,若是此刻妨闲在此,必然要骂一句白痴。
只因人最难得的,便是知足吧。而人心永无尽头,也只有如将秋这样的白痴才觉得世界真美好,我过的好幸福吧。
“好了,我要走了。”葛陵站起身,素蓝色长袍磊落清正。
将秋起身微笑,相送。
他怎么都没想到,朗风习习,葛陵就这样从月一楼的廊外跃出,投入了楼外的月半河中,再未出来。
葛陵,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自杀了。
2.夜
灯笼花,娑罗子、茯苓、海风藤、紫珠草,簇拥繁盛,落在园子里各个角落,盎然出别样的美丽,争先恐后,想将世界侵染成梦。将秋却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觉得世界一片悲伤的灰。
他抱紧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松间亭的廊柱边,冰凉的青石板和夜里的湿气,齐齐涌向他,他越发的觉得冷了,却只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身子,不动。
有什么冰冷,比心寒,更能冻伤人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件长袍被很随意的扔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极大的触动,将秋猛然睁眼,就看到对面的妨闲,斜倚在朱红的廊柱上,双臂环抱,居高临下的瞅着自己。
“想死的话,跳河比较容易。在这里冻着,除了风寒的痛不欲生,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
尖酸刻薄的话语,一语戳中要害的犀利,将秋仿佛在瞬间又看到葛陵投河的那一幕,他几乎在瞬间就已经确定,这个混蛋是故意的,故意刺激他,故意戳中他的软肋,这个妖孽什么不知道啊!
可是他懒得跳起来与他争辩,他觉得很冷,冷的好困。
所以他只是耷拉着脑袋,如乌龟一般,默默的转身背对着妨闲,他想要安静的呆在这里,只是如此而已呐。
意外他的反应,习惯了他猴子一般蹦起来跳脚的反应,见到他如此,妨闲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当然,只是一时。
“喂,你那朋友怎么死的,说来听听。”妨闲挑了眉,心情大好。此时不虐,更待何时?
故意揭人伤疤!卑鄙,无耻,下流,混蛋!
将秋在心里不断咒骂着,可是还是委屈似小媳妇一般,默默的讲了来龙去脉——他需要发泄。
事情是这样的。
将秋去淡岛那里学法术,刚开始的那些绕口的法诀和手印什么的,将秋烦得要死,正好遇到来找淡岛聊天的葛陵,于是说了两句话,却发现脾胃相投,于是经常在淡岛处往来。
由此知道葛陵是个曾经出征过的副将,军队凯旋后他就等于失业了,默默的闲赋在家,无聊的很就时不时来找一样无聊的将秋唠嗑。也知道了,虽然是凯旋而归,但是他忠于的成天大将军却死了,而敬重的杨三将军也死了。
为此,他失意了许久,又因为朝中一些事,搞得整个人失意的很,但精神还是很好的。只是将秋看他文绉绉的,怎么也想不到,他还能浴血杀敌。
两人倒是经常相约去月一楼喝酒来着,却不想,他就那么直愣愣的跳了下去。
“他觉得生不如死就一死了之,人家是高高兴兴的去死,你不敲锣打鼓欢送就算了,在这里伤心,真是白痴一个。”妨闲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将秋却猛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总觉得,他不该就这么轻易死掉的,我觉得,他本来只是打算走的,却莫名其妙的就……”就跳了河。
虽然葛陵看起来失意的很,但是将秋不信他是轻生之人。而且浴血沙场之人,哪个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又怎会……
“你觉得?呵,我觉得你是个白痴,你该早死,你就真是个白痴,就能真的早点去死吗?”妨闲哈欠连连,充分表现了对于将秋这种直觉的不屑。
“我也学法术了,我能感觉的!”将秋猛然站起,妨闲回避不及,将秋的脑袋重重撞在了妨闲的下巴上,妨闲捂着下巴,瞬间失却了所有表情,妖魅难明的眼眸呈现一种匪夷所思。
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无法预料他的动作,无法感应突如其来的东西。短短不到两月,淡岛能教的,只能是些浅显的东西,可他刚才起身,自己根本无法觉察。
这,不合常理。
如果,他突然杀向自己,自己是不是也无法反映?
“额,对不起对不起!”将秋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手下意识去摸妨闲的下巴,想抚慰伤痛。
冷,好冷。
温软的手抚上冰冷的下巴,将秋一个寒颤缩回了手,继而又在缩回去的瞬间伸了出去。
“你是不是穿的少啊,怎么这么凉?”
将秋瞪大了眼,妨闲脑子却走了神,只觉得干燥的手掌有奇异的温暖注入冰冷的身体,每个血管都拼命呼吸这难得的温暖。
“妨闲,妨闲?喂,你不会被撞傻了吧?”将秋伸手摇晃,妨闲回神,将秋有一瞬间觉得,妨闲想杀了自己。冰凉的仿若刀刃的眼神虽然只出现了一瞬,却被他敏锐的觉察到了。是自己多心了吧。他这样想着,再看妨闲,就看到妨闲笑靥如花,锦绣难明的脸。
“你的头疼不疼啊?”妨闲温和开口,将秋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还好。”
“是嘛。”妨闲笑容繁盛,伸手摸上他的头,好像要抚慰,忽然,平摊的掌心攥成了拳头,照着他的脑袋狠狠一个爆栗。
“嗷唔……”将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哀嚎,妨闲冷哼一身,转身就走。
“喂,谢谢……”
“哈?”妨闲停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子真被自己打白痴了不成?被打了还说谢谢?
将秋却是不理他,抱着险些爆掉的脑袋,捡起妨闲扔给自己的衣服,匍匐向自己的屋子。
呐,妨闲是在担心自己吧,所以大半夜的来找自己。明明是担心自己感冒,想要知道事情经过,却偏偏喜欢毒舌,喜欢故意摆一张臭脸耍威风。
妨闲其实一直是个很好心的人呢,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已。
在悲伤后的第二天,将秋更加勤快的奔赴淡岛家,因为他深切的知道,自己太弱了。若自己有妨闲或淡岛三分之一的法力,那么看到葛陵跳河的瞬间,都可以救起他,而不是如今这般,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却毫无能力。
他开始恨了,恨极了这样软弱无能,需要别人保护的自己。
他想作回那个二十一世纪,自信阳光,独当一面的将秋。这样的想法一直如影随形,只是他没有条件是实施,如今淡岛肯帮忙,他自是不愿意放过了,而葛陵的事更是一大助力。他坚信葛陵不会自杀,自己一定要查清楚,不依赖任何人。
清凉草随风遥遥,白叶青身姿曼妙,淡岛坐在园子里,看着将秋满头大汗,不断结印。
“集中精神,将所有念力集中在一点上。”淡岛远远的喊着,将秋迎了一声,继续埋头苦练。
淡岛赞赏的点头,嘴角忽然撇过一抹异样的笑,转身看着身边的空气蓦然开口:“既然来了,就打个招呼嘛,还怕被他看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