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狱
在悲伤后的第二天,将秋更加勤快的奔赴淡岛家,因为他深切的知道,自己太弱了。若自己有妨闲或淡岛三分之一的法力,那么看到葛陵跳河的瞬间,都可以救起他,而不是如今这般,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却毫无能力。
他开始恨了,恨极了这样软弱无能,需要别人保护的自己。
他想作回那个二十一世纪,自信阳光,独当一面的将秋。这样的想法一直如影随形,只是他没有条件是实施,如今淡岛肯帮忙,他自是不愿意放过了,而葛陵的事更是一大助力。他坚信葛陵不会自杀,自己一定要查清楚,不依赖任何人。
清凉草随风遥遥,白叶青身姿曼妙,淡岛坐在园子里,看着将秋满头大汗,不断结印。
“集中精神,将所有念力集中在一点上。”淡岛远远的喊着,将秋迎了一声,继续埋头苦练。
淡岛赞赏的点头,嘴角忽然撇过一抹异样的笑,转身看着身边的空气蓦然开口:“既然来了,就打个招呼嘛,还怕被他看见不成?”
他话音未落,稀薄的空气里,妨闲的身影缓缓出现,他刚一出现,便随手一挥,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包裹其中,在将秋看来,淡岛还是之前的模样坐在那里喝茶。而实际上……
“哥俩好啊,六六六啊……”一脚站直,一脚踩在椅子上,外衫褪去一半的妨闲,如山野村夫一般,跟着新科状元一般知书达理的淡岛喝酒划拳……
喝饱了酒,妨闲猫一般窝在椅子上,淡岛眉眼生笑:“你此番来,是为他吧。”
淡岛清楚的很。妨闲这样懒惰的性子,可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跑这一趟,就像他来此约有十年,而妨闲这个妖孽,可是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上次一起出现,也不过是凑巧碰到罢了,目标一致,便同行了而已。额,不过自己好像也没有去看过他哦,啧啧,果然大家都是一样懒啊。
“你为什么教他?”妨闲漫不经心开口,却是默认了前面的问题。聪明人在一起,并不需要太多弯弯绕绕,与其班门弄斧,不如大家都直接一点。
“我无聊嘛。”淡岛浅浅一笑,彬彬有礼。
“呵呵,我还以为你要给你体内的那一位,找个如意郎君呢。”妨闲不怀好意,淡岛笑容更显谦和:“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真是个好主意呢。”
“好了,我走了。”妨闲起身,知道了答案,就该撤退啦。
淡岛摆摆手,周遭的一切迅速退去,妨闲的身影也消失其中。将秋再回头,就看到淡岛在冲空气摆手,心头一愣,蓦然想到是不是妖怪,立刻来了精神,狂奔过去。却只能感觉到一些熟悉的气息,淡薄的让他记不起是谁。
葛陵的丧礼就在今日,将秋简单的收拾了衣服,早早告辞淡岛,前往。
门庭冷落,将秋想着葛陵之前所言,明了官场仕途的凉薄,低头踏入,却被人拦在了门口。他诧异的想要开口,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骤然炸响。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推我家公子下河的!”
将秋一愣,定睛,哭喊那人不正是葛陵的贴身随从吗?可是那****并未跟随葛陵,何出此言?就在他诧异的功夫,一行将领打扮的人,已经横冲直撞而出,不由分说将他用铁链拷起。
将秋就这样被打入了大牢,连提审都免了,直接下令秋后问斩。将秋百口莫辩,就这样锒铛入狱。
熏死人的牢狱就像那日见到云鬟的一样,甚至比那更显肮脏恶臭。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将秋摇晃狱门,却只换来狱卒们的拳打脚踢,他奋力反抗,却只是被打得更凶。鼻血四溢,脸部青肿更别提身上的伤口。
“让你杀害葛大人,让你杀!”狱卒们莫名的对他怀有一种仇恨的心里,想着法子的惩罚他。
血干涸了几遍,又重新流了几遍,将秋不记得了,他的思维困顿又混沌,他饿的要死,渴的要死。最开始身体的疼痛缓慢的消失,麻木的身体早已失去知觉,他只是觉得困,累,累的要死了,累的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他不明白葛陵的侍从为什么要陷害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怎能只相信人的一面之词,就这样判了自己的刑,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狱卒就可以滥施酷刑。他开始期许,期许妨闲,妨闲会来救自己的吧,会来的吧。
可是,妨闲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啊,妨闲那个妖孽才不会出来找自己呢
除非,自己遇到了妖怪。
可是,他现在是被人囚禁,那个妖孽会有感觉吗?
对人没有感觉的妨闲,会来救自己吗?
将秋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人,是不是比妖怪更加可怕呢?
哐啷,哐啷,锁链被打开,他听到有人进来了,却不愿抬头。
“看来,他也并非在乎你啊。”熟悉的声音如同炸弹,在将秋脑中炸响,他猛然抬头睁眼。
洒脱的面容就那样跃入眼帘——葛陵!
“你没死?”将秋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那面容,那声音不是葛陵还有谁?
葛陵微微一笑:“你很希望我死?”面容飞扬却又沉着稳重。
“你为什么这样做?”将秋嘶声嚎叫,却惊愕的发现远处的狱卒们都瘫倒在地,仿佛睡着了。
“我为什么如此,你不需要知道。”葛陵笑了:“死人,永远不用问为什么。”他说的轻快,将秋却在瞬间觉察到了什么。
“不,你不是,你不是葛陵!”
将秋的言语好似一把破除幻象的利刃,葛陵的脸瞬间被撕裂,将秋倒吸一口凉气,空白的瞳孔,邪气的嘴角,那个很帅的瞎子,手握一把利剑,就那样面容诡异的对着自己微笑。
“是你!是你杀死了葛陵!”
将秋厉声,整个人瞬间清醒。一切,一切都是这个妖怪搞的鬼吧。这个妖怪出现了,妨闲,妨闲你在哪?
不,不能寻求保护。
不是说好了,要自己拯救自己吗?
可是,妨闲,妨闲在哪里?妖怪出现了!
将秋的心莫名的争斗嚎啕着,瞎子却诡谲的撇了嘴角:“妨闲是不会来的。”
“你们把他怎么了!”将秋突然双目怒睁,他们对妨闲做了什么?妨闲怎么样了?担忧的心情掩盖过了自己的安危,瞎子笑容更甚:“果然是个榆木疙瘩啊。”
“妨闲对你已经失去了保护你的兴趣,否则你被酷刑多日,他为何不来救你。他的能力,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而且身为祀生殿主的他,号令多少鬼魂妖怪,会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瞎子的声音愉悦的轻快。你就恨吧,恨得越深,越好。
“哈,哈哈,哈哈哈……”将秋忽然大笑起来:“白痴才会相信你!”
妨闲,不求回报一直在保护自己的妨闲,他不相信妨闲会突然撒手不管自己。要说那妖孽性子多变,作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无可能,但是心底就是莫名的相信。
妨闲,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那个白痴!”敏锐的通过幻境,观看到一切的妨闲,窝在九轩不见天日的客厅里,冷淡的骂出声。这个小子这种生死关头不知道担心他自己,反而担心起自己的安慰,说他白痴真的一点都不错啊!
沉吟了良久,微微叹了口气,准备起身。虽然看他被虐心里很爽快,但是他要真死了,自己也会很麻烦不是。不过,人打他,自己倒真的没感觉啊,看来如果有一天真受不了这个家伙,找个人去揍他一顿,即痛快,又不伤害自己啊。
愉悦的想着,妨闲的嘴角挂起一抹难见的笑意。可是还未走到门口,九轩的门却突兀的开了。在开启的瞬间,诡异的铃声叮叮当当,随着声响一群红衣孩童并排而入,无声的花影重重,满园的红光骤然亮起,一顶鲜红的骄子漂浮于半空缓缓飞入。
妨闲的眼眸在瞬间冷却,叮铃的声响仿佛诡异的乐律,闻者神迷。妨闲蓦然伸手,五指微动,阴霾的天空忽然滚雷声声,巨大的轰鸣瞬间掩盖了迷乱的乐律,红轿翩然落地。
“多年不见,法力见长啊。”女子的声音如同冰凌却又柔媚入骨。
“实不敢当。我是该尊称您一声殿主呢,还是……”妨闲笑意盎然,璀璨的眼眸升腾起从未有过的华彩。
“你废话太多……”宛如冰凌突兀的更加锋利。
“那敢问殿主,你不守着我大师兄,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妨闲笑容不减,心中却暗自盘算怎么分身去救将秋那个白痴,只怕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不用拖延时间,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分身而已。我要那小子,劝你莫要再管他。你不给,我就会抢。看在你大师兄的面子上,我来提醒你一句。
不该管的,不该动的,就别动。”
轿中女子的声音蓦然阴厉怨念起来,妨闲敏锐的觉察到了杀气,可是自己跟这女人实在毫无瓜葛。
不过,你找上门来,是不是欺人太甚。
我妨闲断然不是你想捏就捏的主……
瞎子被将秋的笑声镇住,冷冷的扬起了嘴角:“我管你信不信,我要的只是你的魂!”说着,手中长剑猛然扭曲翻转,弯曲成一把长勾的模样,朝着将秋的锁骨刺去。
这穿魂勾能越过人的身体,贯穿人的灵魂,直接将灵魂拉扯出来。
痛,超越了身体的疼痛,一股万重啃咬的疼痛,不断扩大,蔓延,让他麻木的身体变得沉重不堪,心仿佛被刀剁成了无数块,刀口整齐,却丝丝分离,再无拼凑的可能,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不住的干呕,仿佛要把整个灵魂,从嘴中呕吐出来一般。
不同于上次自己莫名无感的灵魂出窍,这次他的痛苦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绝望,他有个明确的感觉,被这东西勾出去的话,自己就真的要死了。
想,快想淡岛教的。淡岛说心神要合一,要心随所想!
“滚!”
将秋猛然爆喝出声,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爆发而出,击的瞎子倒飞出去。瞎子定住身形,空白的瞳孔却忽然跃跃出鲜红的光芒,手中穿魂勾猛然一拽,将秋整个灵魂荡了一荡,又落回了身体里,将秋急忙锁住心门,瞎子手中一道红光顺着穿魂勾的绳索不断蔓延过来,将秋的灵魂飘飘浮浮,仿佛无根的野草,眼看就要被拽出去。
“啊……”忽然一声惨叫,瞎子扔掉了穿魂勾,整个身影蓦然消散,淡岛的身影渐渐显现。将秋一看是淡岛,心瞬间放下,飘忽的灵魂却摇摇欲坠,无法与身体完全融合,整个人闭着眼睛晕死过去。
淡岛无声无息,仿若幽魂一般,轻轻挥手,几条面无表情的黑影默默出现,抬起将秋陡然消失,淡岛环顾着阴森的牢房,袖上饕餮猛然飞出,嗅了嗅鼻子,突然张口。瞎子消散的身影浅浅淡淡都落入了他的口中。
吃饱了饭,饕餮嗷嗷直叫,淡岛了然点头,掌心顺着饕餮肚子划过,饕餮满意的点了点头,钻入了淡岛的袖子上。
“十殿的人。”淡岛不由正色。
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等地步,罗菱,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