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花枝巷里,江锦芊迈着极不稳的步子摇摇晃晃地踏雪而入。
“该死!这路面都无人清扫?!”
一旁扶着她的白鹭低头不语,心里却是不虞得很。
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还能如清贵人家一般?
进了那狭小的院子后,江锦芊皱着眉道:“大哥……大哥?”
而内室却是无甚回应。
她心里一跳,小心翼翼地踏着地上的积雪慢慢凑了上去。
却听得里头只隐隐传来虚弱的一声咳嗽声。
“哥?”
她见还是没回应,一把推开了这不堪一击的木门。
而里头简陋的榻上躺着的男人此时脸色苍白,已然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我的天!”
江锦芊快步上前却又止步在了榻前。
“白鹭!”
她对着身后唤了一声。
白鹭听到惊呼声忙进了内室,见到这场景也是吓了一大跳。
大少爷本来也是个极俊朗的人物,如今……
如今怎的就像个垂死的人了!
江锦芊见她愣在那里,忙道:“愣着做什么?!你去瞧瞧大少爷!”
白鹭后退了半步,面露为难之色。
江锦芊皱起了眉头,一把扯过她,恶狠狠道:“去啊!还要本小姐替你?”
白鹭只得上前,伸手试了试江锦才的额头。
却只觉得一片滚烫!
“天呐!二小姐……大少爷这是发了高烧!”
江锦才此刻微微睁眼,却无力说话,只得又闭上了眼。
江锦芊在一旁急得跺了跺脚。
自己这个大哥可真是多事!
她撇了撇嘴,将一小块碎银塞给了白鹭,“别傻站着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白鹭望着情况极不乐观的大少爷,忙快步出了这内室。
江锦芊随意找了张还看得过去的杌子,坐在了一旁。
嘴里却暗骂着晦气。
这时的京兆府尹衙门,方立谨缓缓走出了大门,嘴角隐隐带了丝笑意。
“立瑾?”
方立谨听到这声音后眉头微蹙,转瞬已然是恢复了惯有的笑意。
他回身拱手笑道:“原来是大哥。”
仍是一身紫色朝服的李陵上前一步,对他笑了笑道:“立瑾怎的来了冯大人这里?”
方立谨眼睛一转,笑道:“我也不过是闲人一个……今日不过是替朋友来找路子罢了……大哥怎的来了?”
李陵望了眼这衙门大门,“来瞧瞧冯大人。”
说着他又好奇道:“怎的?事情都办妥当了?要不要我去……”
“诶……不用不用,不过一点小事,哪里需要大哥出手。”
方立谨拱手道:“立瑾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李陵微微颔首,又道:“无事立瑾便可去瞧瞧茜云,如今她在家专心绣嫁妆,倒也早就呆地腻烦了。”
方立谨爽朗一笑,似是带了丝宠溺道:“那是自然,她便是那个性子。”
李陵蓦地一笑,这才转身进了京兆府尹衙门。
方立谨见他进了衙门,转过身便敛起了笑意。
李陵何时同冯见才有交情?
他细思了一阵后便加快了脚步。
自己所做的事也不能有丝毫的纰漏……
而此时的京兆府尹的衙门大堂内,冯见才沉吟片刻,对下首的手下道:“来人……派一路衙差将城南的花枝巷一带封锁起来,没有本官的意思不得放行进出。”
那身着官府的衙差忙领命而去……
“哦?今日倒是见着了稀奇事……冯大人怎的有功夫管起城南的那档子事了?”
冯见才见到李陵进了大堂,忙起身笑道:“原来是李大人。”
李陵笑道:“冯大人不必客气。”
冯见才想到这李陵同方立谨的关系,心里又思量了一番。
他这才开口道:“还不是方家二少爷方才来了这么一遭,不然这城南,我可是头疼的很呐。”
李陵状似玩笑道:“原来如此……我这妹夫可是麻烦冯大人了。”
冯见才忙摇头,“哪里哪里,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也不过是替人跑个腿罢了。”
李陵好奇道:“哦?所为何事?”
冯见才笑道:“这可是镇国侯那还未过门的夫人的意思,据说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问我借些人把守几日罢了。”
李陵笑道:“原来冯大人是给的镇国侯的脸面……”
冯见才见他会意,这才笑着转移了话头……
这城南已封的消息传到梧桐苑时,江锦言正合眼趟在榻上。
她听到门帘外传话婆子的声音,这才起了身。
雨墨听见了起身的动静,忙端着置了热水的铜盆进了内室。
伺候江锦言梳洗后,她问道:“小姐,可是要去妙春堂?”
江锦言点点头,“去瞧瞧我才能放心。”
顿了片刻,她问道:“雪砚那里如何了?还有晋元,都怎么样了?”
雨墨忙回道:“都挺好的,这几日于小姐也是极忙的,但每日还是派医馆里的郎中过来把一把脉的,雪砚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了,晋元的底子好了不少,如今恢复地也快了。”
江锦言点了点头,“那人参可别忘了,这段时候的饮食都吩咐小厨房的人注意些了?”
雨墨笑着点头道:“小姐……您可千万放宽心。”
说完她伺候着江锦言换了身乌金云绣衫,系了条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
因着这几日睡眠极少,江锦言倒是显得憔悴了不少。
她坐在梳妆台前淡淡扫了层茉莉粉,又换了对纯黄水晶耳坠,这才显得气色好了些。
雨墨叹了口气,担忧道:“您最近总是睡不好,吃的也甚少,这可不又瘦了?”
江锦言轻笑了一声,“好好好,今日的粳米粥必定多喝几口。”
雨墨无奈一笑,“就该让雪砚那丫头来磨着您。”
说着她伺候着江锦言披了件镶银鼠皮披风。
江锦言望了眼窗外。
雪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天色仍是阴沉沉的。
“这雪只怕是停一阵子罢了……”
雨墨也将视线移向了窗外,“今年的雪不知怎么回事,第一场雪就下了这么久……”
江锦言笑道:“不必戴雪帽了,打把伞就是了。”
雨墨点点头,转身出了内室。
马车停在妙春堂门口的时候,江锦言透过车窗便瞧见了里头又是一片嘈杂。
一身白衣的于清浅似乎也被堵在了里头。
雨墨忙扶着江锦言下了马车,“小姐……这……”
一旁的姜为忙上前驱散了这一群人,江锦言这才能进了妙春堂。
于清浅见到江锦言忙上前急声道:“锦言……这些都是城南各家医馆的掌柜……带着人说是来讨说法。”
江锦言瞥了眼一旁不敢轻举妄动却又一脸愤懑的人群。
“讨说法?”
一旁一个身着殷红色袄子的中年男人见到这侯府规制的马车,他迟疑了片刻后上前道:“您是东家?”
江锦言微微颔首,“众位是来讨个什么说法?”
那男人轻咳了一声,朗声道:“如今这洛阳城里只有你们妙春堂有厚朴……我们都想不明白!”
“是啊!这次可说不准是天灾还是人祸!”
“就是说你们妙春堂可要给个解释!”
于清浅脸色一片潮红,上前一步急声道:“我们妙春堂根本毫不知情!”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次的疫病到底是什么缘由!”
于清浅咬了咬唇,“此病传播速度极快,很难找得到源头。”
一旁垂眸沉思的江锦言微微上前一步道:“还望各位听我一言。”
姜为忙大声道:“我们小姐有话说!”
这妙春堂的大堂才安静了下来。
江锦言微微颔首,“我们妙春堂若是与此事相关,那这疫病便不会发生在城南,妙春堂位于北市,诸位从城南而来,想必也能体会这距离了,我们算计毫无关系的城南又有何益处?”
她随后又道:“此事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们身为医馆没有这个能力查明,但我们却又治病救人的职责,既然我们妙春堂有厚朴一药,那我便做主将这药全数赠与城南。”
“锦言……”
于清浅怔了半晌,回身惊愕地望着她。
江锦言点了点头,“此话绝无虚假。”
此事已然是将妙春堂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只要稍稍不慎,这妙春堂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一旁的掌柜和伙计都怔在了一旁说不出话。
江锦言神色一凛,正色道:“众位此时该守着城南,而非是来这妙春堂讨说法……”
“黄掌柜,将库房内的所有厚朴悉数运去城南。”
说完后她对着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还是快回吧,城南的形势不佳……还需要诸位。”
这一屋子的人被这么个小女子说的都是脸色微红,忙纷纷出了妙春堂往城南赶去了。
于清浅见人都走光了,回身道:“锦言,如此可妥当?”
江锦言垂眸道:“如今没有妥当不妥当之说了,只能尽力而为了。”
说着她转身道:“姜伯,那****吩咐调运而来、安置在别院的米粮菜蔬速速运到……”
她转念便有了主意,“先放置在城南的于家府邸便是。”
于清浅错愕道:“锦言,你这是要如何?”
江锦言望了眼门外银装素裹的洛阳城,淡淡道:“很快……这洛阳城怕是要乱了。”
平民的民心一乱,后果便是极为严重……
此时花枝巷的小院子里,白鹭踏着一路的积雪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
“二小姐!不好了!出不去了!花枝巷被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