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又是一声尖叫,从楼梯口传来。
楼梯口出现了一个影子。手握着滴血的长剑。
却,是个男子。
他一身黑衣粗布的劲装,脸上还带着胡渣,风尘仆仆的模样,看也不看清下面还坐着些什么人,径直踢了一物下来:
那骨碌碌滚下来的,却是一个人头——说是“人头”,倒也不完全正确,那本还染着血的头颅在不到楼梯一半的地方就开始石化,等到了诸人跟前,已是一个石头雕刻成的人头了。
“你……你是何人?!”犹疑了片刻,裴清秋倒是镇定,只是脸上多了些高深莫测的神色,并未开口,倒是方才说书的那个李先生,颤抖着,喝问道。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擎苍山上擎苍门下平字辈二弟子,范平文是也。”那人冷冷一笑,随手往旁边的栏杆上一撑,便轻轻松松从二楼上跳了下来,轻快地落了地,随即挽了一个剑花,直取那李先生的项上人头。
旁边本来围着李先生说书的众人皆是大惊失色,不由得四散奔走,哪里知道那李先生见那一剑当胸袭来,那本来平常无奇的脸上突地浮现出一股凶相,右手暴长到两人来长,便是向一边一捞,竟是将一个早已跑远了的人给捉到了自己身前,迎着那范平文的剑便也冲了过去。
哪里知道,那范平文似是根本就不怕多杀一个无辜之人,避也不避,也是直直地冲了过去。正当那剑要刺入那无辜之人的胸口之时,范平文和李先生皆是觉得腕上一痛,指尖只觉得传来一道大力,竟是要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夺走,不由得一个弃剑一个弃人,双双往后跃了一大步,方才站到地上。
又听“乒”的一声,却是方才范平文和李先生退开得虽然快,可手上的东西却依旧按着原来的趋势运动着,眼见那无辜之人就要丧命于利剑之下,却有一个人影出现,竟是生生将两者隔开了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裴清秋。
而那一声,便是范平文的长剑被隔开落地的声音。
只见裴清秋转过身来,手中不知何时也已多了一把长剑,全身上下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王族贵气,却是清清冷冷,倒像是个修道之人。裴清秋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范平文,道:“范师侄,掌门师兄是怎么教导你、要你‘替天行道’的?——可是要这般,不顾他人之命,肆意屠杀吗?”
那范平文闻言,便是一惊。待挣扎着爬起身、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是谁,不由得猛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裴师叔!”
——原来那裴清秋竟是范平文的师傅辈,亦即擎苍门清字辈的弟子。他入门时年纪尚小,却因为天资聪明,故而被前任掌门淳哉道人收为关门弟子,后来为了父亲早死,这才回了青龙族封地接任旭澜侯,不再在擎苍山上了。
只是虽是如此,那裴清秋在擎苍门中的影响力,也只不过仅仅次于如今的掌门人,清肃道人罢了。
然,不难听出,这范平文见到裴清秋,竟是又惊又喜又惧——这“惊”,众人倒还好理解,只是那“喜”“惧”,众人却不知为何了。
果然,只听那范平文接下来一句就是:
“裴师叔……不要杀我!救我!师门大难,有妖怪欲灭我师门!请裴师叔救我!”
裴清秋脸色不动,只是冲着身后的小厮示意,当即便也不管身后的那一片狼藉,带着自己那兀自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的师侄,大步出了门,登上马车而去。再见那李先生,也早已不见了人影。倒是那青衣小厮留了下来,给了众人、又特别是那方才被惊吓之人不少银两压惊,这才遣散了众人,自到楼上收拾去了不提。
再说那擎苍门的师叔侄,一在马车里做好,裴清秋便一面命那车夫赶路,一面布下了个小小的阵法隔绝了马车内外,本欲倒杯茶水给那范平文,哪里知道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当即想起自己的东西早在那一清楼内便被自己摔得粉碎,也不由得长叹一声,问道:“范师侄,你先别惊慌,同我细细说说,门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要说裴清秋的封地,本就在擎苍山附近,只是今年年初他母亲去世,积郁之下,裴清秋索性出了远门散心,是以对那擎苍门中的事情,一概不清。而那范平文,想来也是因为一面逃命,一面要寻找裴清秋,心中竟是有了极大的压力,此时一见裴清秋,心中顿感轻松,竟不由得痛哭起来。此时听裴清秋发问,这才粗粗抹干了眼泪,一件件事情慢慢道来——
却说也是年初,擎苍门中人听闻裴清秋母亲去世,因裴清秋是自己门下弟子,又兼之这裴清秋的封地便在自己道门左近,自当是要下山参加那葬礼的。而那范平文,便是其中之一。
那一行六人到了山脚,却见有一红衣的女子,身受重伤,倒在路边。须知这擎苍门中门人拜师之后所学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以帮助世人为己任,是以六人不敢稍有怠慢,自是尽力施救。怎奈那女子受伤太重,一时半刻,竟是救不活了。众人心中哀戚,却听得那女子自称祖籍便在这擎苍山中,又加上众人心知,此伤,唯有在擎苍门中救治,才有活命的可能。当即便让脚力最好的五师弟、六师弟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便送了上去。而剩余四人,自是继续前往。
“……可是,师门中人,并未有来参加先母葬礼之人啊。”沉吟了片刻,似是在回忆,裴清秋开口道。
那范平文闻言,脸色又是一白,似是明白了什么,脸上挤出一个苦笑,低声道:“这么说,从这个时候,我们便陷入了那妖怪的圈套了……”他抬起头,正对上裴清秋不能理解眼神,不由得笑笑,只是眼中愈发空洞,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