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面众人闻听,心知是说错了话,当即便要开口道歉,只听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声:
“戏青娘子,谁要是看低了你,你便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这样如何?”
随声踏进一清楼的,却是一个穿着一袭深蓝锦衣、腰悬深青色玉龙,手握一把扇子的英俊男子。他身后还跟着进了一个青衣青帽的小厮,抢在他身前抹干净了一清楼正中的一张桌椅,恭恭敬敬地扶着他坐下了,才反身从自己的马车上拿了自带的酒水,把自带的杯碗等器皿一一摆好,这才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那男子。
底下原本那些品酒的、听书的,此时都是心照不宣地互望了一眼——
须知这高家既然以龙为国号,对龙的重视自然是比历朝历代更胜,又加上这高家本就是那三色龙族之一赤龙族中的望族,是以定下了国法,规定除了三色龙族之中的贵族,其余人等,一概不许佩龙形配饰。只是除了赤龙族之外,另外二族所能佩戴的龙形配饰于颜色、大小、形状上又多有规定,不许与皇族所佩的龙形佩饰混淆。最为众人所知的,便是那颜色了:青龙族之人,只允许戴深青色配饰;白龙族之人,只允许戴纯白色配饰;赤龙皇族之人,则除以上二色之外,其余均可佩戴。
此时众人看清了那男子的面目英挺、气度风流,又见他腰上悬着的龙形佩饰,连带着这几日坊间所说那三色龙族中的贵族齐聚帝都的传闻,随即便知道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便是那三色龙族之一、青龙族的旭澜侯,裴清秋了。
只是据那传闻,这青龙族乃昨日傍晚才到的帝都,怎的听那裴清秋话里的意思,二人竟是分外熟稔。
一时之间,这楼下的众人,都不禁又怕又急——怕的,是这皇室贵族,如他们那些平民百姓,委实是惹不起;急的,却是不知那戏青娘子是否知道对方的身份、对眼下这情景该要如何应对。
却听得楼上那女声亦是朗朗而笑,道:“可是旭澜侯裴清秋公子?昨日里给侯爷送去的竹叶青,侯爷喝着可好?”
裴清秋显然也是不愿隐瞒自己的身份,此时一听那戏青娘子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自也不恼,只听他笑道:“自是好极!戏青娘子的手艺,那是天下第一的!”顿了顿,又听他奇道:“怪哉怪哉,昨日本侯可是让下人以‘旭澜公子’的名号来订的酒,怎的戏青娘子今日连见也不见,只听本侯那几句话,便知道来者是何人?”
楼上那女声微微一滞,方才轻描淡写道:“这……小女子自有妙法,不便告知,还请侯爷勿怪——也不知侯爷今儿个可也是来喝酒的?”
“正是正是!”那裴清秋倒也是个识趣的人,此时见戏青不愿提及,索性也就顺了她的话头转了话题:“不知今日可还有昨日那好酒?”
“好酒自然是有,”楼上那女声竟是带了十足十的娇嗔之意:“只是,侯爷,别说您今个儿连什么杯啊碗啊勺啊筷啊都自己带了过来,就是看您那自带的酒水,哪里是到我这里喝酒来的?”
裴清秋怔愣片刻,正待众人以为是戏青娘子话里有些不敬而惹恼了这位侯爷的时候,忽听得他哈哈大笑道:“戏青娘子说得极是,是本侯这侯爷府里这下人多虑了!”说着,也不管那身边的小厮眼中的警告之意,竟随手一挥,桌子上那些上好的杯碗之物,也都被他挥到了地上,乒乒乓乓摔了个粉碎。
戏青闻听此声,话语中的笑意更甚:“侯爷竟是如此爽快的人物!奴家佩服、佩服!”说着,便让身边一个贴身的丫鬟名唤蝶舞的,送了一坛竹叶青并一副碗筷杯盘等物件下来,又命厨子做了些送酒的小菜,都端了上来。
却见方才那逢酒上来、却被裴清秋挡开的小厮见状,当即上前一步,亲手从蝶舞手中接过东西,又掏出怀中的银针,正待逐一试过,却不防又被裴清秋挡住了:“还试个什么,莫要戏青娘子又说本侯不信她!”他这句话,明着是训斥小厮,说话的声音却是极大,故意让楼上的戏青娘子听了个清楚——这一来么,算是示好;二来,却也是对戏青娘子的警告。
戏青娘子是何等人物,既然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帝都活了那么久,便是有些道行的,闻言便是笑道:“侯爷若还是不信,便让奴家来替侯爷试毒如何?”说着,底下众人都清清楚楚听见她吩咐身边的数个丫鬟,准备好了东西,便要下楼。
底下众人闻言,皆是一片哗然——想他们耗尽了心思也不能见到戏青娘子一面,这一下,竟然让那裴清秋轻轻松松三言两语便可见到了?再看那裴清秋的脸上,亦是有些得色的。众人心中都只觉得有些别扭,也不由得有些唏嘘,只是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那神神秘秘的戏青娘子了,心中又是格外好奇与欢欣。
只是,谁也想不到,他们最终见到戏青娘子,却是,以这种方法——
“啊——”一声极其惊慌的尖叫,从上面传来。而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人声、脚步声,和东西乒呤乓啷落地的声音。
底下之人自然是不知道上面的情况,却也清楚的知道那并非什么好事,再加上那上面虽然人声、脚步声渐消,却是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又见那本坐在雅座的客人一个都没有下来,有些心思机敏的,当即已经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此时虽则想逃,却也不敢逃,只怕是逃了出去,却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等着自己。
便是那裴清秋,此时也收了脸上的调笑之色,一手轻轻按住自己的青衣小厮,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楼梯口——
忽地,又是一声尖叫,从楼梯口传来。
楼梯口出现了一个影子。手握着滴血的长剑。
却,是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