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的眼神里露出的赞赏的神色,我令锦翠看茶,转身上了房间梳妆。
外头小雨淅淅沥沥。宜儿本在身后为我撑伞,但还未到石贵妃处,雨却突然大了起来,我便将伞接到了手中。
宫道上空无一人,雨水顺着雕花房檐向下淌着,庄严的皇城显得越发的沉重。
到了石贵妃处,我的发髻衣角已微微染湿。李公公将我们的伞交给边上的宫人后,便领我进了内堂。
自那日见了瑶贵嫔后,石贵妃无意间露出了真实的意图,我的内心对她便再无那份亲切之意,敬畏倒是有增无减,只是,我不会把这一切表现出来罢了。表面上,我与她仍是亲密无间,她对我也仍是爱护有加。
进入内堂的时候,石贵妃正在喝茶,见我过来,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果不出我所料,她早已料定了我一定会过来。
我上前请安道:“若红未经通报便前来拜访,实有不甚,望贵妃娘娘见谅。”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脸上笑意盈盈:“红儿要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见怪,快过来,帮本宫品品这新进贡的君山银针怎么样?”
我依她所言走到她边上的位置落座,早有宫女为我摆上了青瓷茶具。
石贵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底下的李公公心领神会,连忙命令殿中的宫人尽数退下,并细心地带上了宫殿的门。
石贵妃的手上并无佩戴护甲等饰物,她从雕花小罐里舀了几勺细如银针的茶叶,轻轻地撒在茶盏之中,又将装在银壶里的泉水小心地倒入茶盏,滚水接触到君山银针的一瞬间,我便闻到轻微的茶韵随着热气旋转升腾,不愧为难得一见的好茶。
我连忙起身从她的手中接过茶盏,说道:“让若红来吧。”
她将茶盏递与了我,缓缓开口说道:“最近内务府真是越来越不省心了,像这君山银针,以往每年都有三罐的量到我手中,我也可以送与你尝尝鲜,可是今年,却只有一罐的量,品质也不如以前的好了。”
我一边将茶盏里的茶水用木勺舀进青瓷茶杯中,一边对她说道:“想必是今年江南歉收,进贡的量少了罢。娘娘是这**之主,内务府的总管孙公公对娘娘又忠心的很,又怎会忽略了娘娘呢?”
石贵妃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似有无尽的深意深藏其中。
我将泡好的茶递与石贵妃,她接了过去,轻轻地呡了一口,问我道:“最近太子可有到你那儿去?”
我说道:“听闻太子最近忙于政事,甚少到后妃宫中了。”
石贵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身子侧向了我这边儿,笑着说道:“最近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昨夜我听乾清宫的张公公说,皇上的寝间突然冒出了一只长相奇异的怪物,吓了皇上好一阵儿。”
“妖物抓到了吗?是什么?”我问她道。
石贵妃叹了口气,说道:“哪有抓到啊,皇上命侍卫把整个乾清宫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我问道:“娘娘,会不会是皇上看错了?”
“谁知道呢,这个月本来就不太安宁,但愿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石贵妃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里囔囔地念着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远方,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雷声时不时伴随着瓢泼大雨隆隆响起,时辰虽然还早,但天色却灰暗地如同日落时分。
身处于偌大的宫殿之中,仍能清晰地听见犀利的雨声,谁也无法忽略。
这大雨一下,竟再没有停过,一直持续到月中。不仅仅是京城如此,北周的南部,东部也是大雨未停,洪涝迅速蔓延,庄稼被淹没,更可怕的是,从未有过的瘟疫竟随着洪灾扩散开来。
于此同时,宫中也未得安宁。皇上的乾清宫不时地有莫名的妖物出现,使得闵帝华觉多次受惊。每每华觉大发雷霆命令侍卫严加搜查,却都一无所获。
太监宫女暗中议论纷纷,宫中有妖物这件事情便在整个皇城之中传了开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按理说,皇上所在的乾清宫是阳气最重的地方,妖魔鬼怪理应退避三舍才是。连乾清宫都出现了妖异,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于是,便有许多妃嫔暗中求神拜佛,悬挂辟邪之物,甚至私自做起了法事。
面对着这一切,我却十分淡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一向相信事在人为。那些提心吊胆担心鬼神降临的人,无非是两种人,要不是胆小过了头,要不就是做了太多亏心之事,在这幽幽深宫之中,只怕后者占大多数吧。
雨下得大,倒也越发地无事可做起来,每日呆在月阑宫里,与锦翠娉娉等聊聊天,倒也闲适自得。
一日用过早膳,便见小江子进来通报,说汪潇潇来了。
她这些日子,倒是少来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那日华清向我揭露了她的真实面目,我心中对她的姐妹之情便烟消云散。我心中虽在冷笑,但脸上仍是笑意盈盈,我对小江子说道:“快请进来吧。”
外头仍下着小雨,汪潇潇一袭紫色烟萝裙衬着婀娜多姿的身形,头上简单地用银簪挽着如意髻,一如以往的清纯曼妙。她一手执着一把绢伞,另一手则拿着一个红木盒子。她的贴身宫女夏芸手中提着一个竹编食盒,跟在她的后边。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外头还在下雨,难为妹妹过来了。”
她将夏芸手中的食盒接过,与手中的红木盒子一同放到了桌上,说道:“妹妹好久没来了,可想姐姐了。”
“那今天我们可要好好聊聊,锦翠,还不上茶。”我将汪潇潇迎到了身边坐位上,锦翠手脚麻利地为我们上茶。我不曾告诉她们我已知道汪潇潇的真实面目,我们嘴上姐姐妹妹叫得亲热,锦翠见来了客人,也高兴得很。
汪潇潇身上的玉兰花香轻飘入鼻,我看着她,心里想到:若不是华清提醒,我又怎会料想到,她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
汪潇潇将桌上的食盒打了开来,我向里一看,只见里边放着三个小磁盘,分别装着三种精致的小点心。“这是我早上早起做的,带给姐姐尝尝。”
她将瓷盘拿出,说道:“这分别是桂花蜜煎年糕,桃花千丝糕,还有莲心蝴蝶酥。”
桌上的三样点心无不精致小巧,香气四溢。桂花年糕金黄诱人,莲心蝴蝶酥栩栩如生,桃花千丝糕更是犹如千根水晶丝线编织而成,晶莹剔透,看得令人垂涎三尺。
我笑着对她说道:“妹妹的糕点手艺堪比御厨,上次贵妃娘娘生辰,全靠妹妹教我做了莲花糕,才能够脱颖而出。”
我的这番试探之词说出口后,我便暗中观察她的神色,可是她却神色自如,甚至连一丝丝的迟疑也没有,她笑着对我说道:“我们姐妹相助是应该的,说什么谢呢。”
我朝她点了点头。是她藏得太深,竟无一丝痕迹,华清之前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那封告密信上的玉兰香味,确确实实就是她身上的香味无疑。
汪潇潇将一对木筷交与我手中,要我快点尝尝。我吃了两块,便推说刚用完早膳让锦翠收了起来。
汪潇潇倒也没再劝我吃,她打开了桌上的红木盒子,从里边取出来一个小巧玲珑银制香炉,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我看着香炉,好奇地问她。
“姐姐,我也是听宫人传言,最近宫里不大太平。”汪潇潇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故意作出害怕的样子,小声对她说道:“这种事情诡异的很,我们还是不要多说了。”
“可不是?”汪潇潇点了点头说道:“早前娘亲进宫看我,特意去茕岛昌平寺带回两个银制香炉,里面是昌平特有的檀香,据说点上了有辟邪之效,最近宫里不太平,我那早已点上了,今儿个带来给姐姐。”
我将桌上的香炉拿在手上,说道:“难得妹妹有心,我就收下了。”
汪潇潇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下雨的天,总是黑的特别快。
纱灯里朦胧的灯光洋洋地洒满了整个寝间。我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炉,细细地在手上把玩着。
香炉用纯银制成,整体呈圆弧形,巴掌大小,但是拿在手里却很是沉重。香炉的壶口雕刻着祥云纹饰,中部雕刻着牡丹花纹,雕工虽未及宫中的香炉奢华细腻,但也称得上精致。
香炉的里面塞满了棕红色的檀香,用手指轻轻一拨,指尖便染上了颜色。
我用手掌将香炉轻轻颠了几下,却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香炉很小,银子又不沉重,檀香更是轻如粉末,可是为何我手中的这个香炉会青铜般沉重?这香炉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我从纱灯旁拿起了拨灯油小铲子,用它将香炉里的檀香挖了出来,果不出我所料,檀香仅仅装满了香炉的上部分,而檀香底下,则装着一颗颗我从未见过的圆形黑色物体,似芝麻,又似种子。我挑了一点于指尖察看,竟感觉到指尖微微刺痛,吓得我赶忙将它们丢回香炉里。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汪潇潇真的想加害我不成?
我将桌上的东西小心地收拾好,将香炉用旧衣裳包好,扔进了角落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