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孤山,凉亭。
茶还是那壶茶,龙井茶;水还是那壶水,虎跑水。不过泡茶人,今年又换了一个。
小姑娘穿着一身改良过的湖绸旗袍,头上的头发用丝巾扎出两个小笼包,跟哪咤的造型一样,还好纤体修长,曲线玲珑,完美的将双丸子头的可爱和成熟女性的魅力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煮水洗茶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着实让茶桌上其他三位看得秀色可餐。
秀色美人,丽色西湖,暖色夏风,这三色便是人间多处都不易寻得,可座上三位此刻无心于此,一个面有难色,一个脸带菜色,还有一个为三人中最年少,看起来不过二十好几的年纪,可举止优雅神色怡然,倒是最符合这三色美景的看客。
面有难色的是一个老者,虽年纪最大,但脾气比一般小年轻要暴躁许多,还没等煮茶小姑娘将茶水泡开,他便直接端起那烧开的沸水倒进自己的茶杯之中,阴翳的眉梢一挑,冷叱道:“这蔡先生真是一个大忙人,这三年的聚会,每每都是最后一个到,今儿倒好,整整拖了我们一个小时,一个消息也没有。哼!温州人的气派真大。”
“小声点!”脸带菜色的中年胖子心虚的喊了一声,然后咳嗽了三下,“现在是我们势弱,他厉害,你能怎么办,四家本来同进同退,他好歹还留给我们三分利,你还是说话小声点吧。”
“你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老者气不过,又回头看那青年人:“冷小友,你说呢。”
冷小友似乎没有想过老者会突然问到他,他眼神还一直在那个秀色可餐的泡茶姑娘上,有点转不过来,“什么,叔你刚才问我什么?”
老者这算看明白了,这两人一个胆小一个雏鸟,根本不成事!他狠狠地剐了青年一眼,坐回位子上没说话。伸手去取那桌上的茶杯,那沸水还热,差点没烫得他甩杯子。
此时亭外忽然传来笑声:“沈老哥你喝水就喝水,干嘛那么急,没听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
老者姓沈,听着声音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也没起身,就坐在椅子上哼哼两声:“我是心急,都在这儿干等了一个小时多了心能不急么。”
来人施施然走进凉亭,先是四顾远观了凉亭四周的松柏竹枝,然后看了看亭中四人——袅娜生烟的泡茶女又煮沸了一壶开水,她安静的端起水壶轻晃了晃,荡出了一些烟气,也阻挡了冷家少爷的视线;冷家少爷本来没资格加入今年这次聚会,无奈冷家大哥去年意外去世,冷家又没有其他主家长辈,也就老大不在老二顶,拉了个少不经事的上来。张家胖子听说前段时间会情人被人家老公当场捉奸,狠狠打了一顿现在还身子虚,所以硬着脾气和底气的,就这沈家老先生一人。
蔡守拯笑了笑,心中已然有数:“刚才这不堵车么,几位也知道这杭城里车要是堵起来不比帝都魔都差,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赶来了,还是没赶上,所以就先在这给几个赔个不是。”
“哼!”沈家老先生鼻子朝天:“赔不是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张家那位瞧见气氛有点僵,赶忙出来打圆场:“沈总刚才是在开玩笑,蔡总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没没,听沈大哥说两句别人还没这福分呢,我还哪敢生气……”蔡守拯话没说完边被沈家老先生打断:“得了,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大家都知道——我们四家一开始说好的做生意大家平分红利,可现在你一人独占了七分,我们三家才占了三分,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一个掷地有声的过分。”蔡守拯也没坐下,就一直站着回答:“之前生意做得小,大家根本没什么赚头,现在我们家招人进口机器又联系中间商,你们干了什么?现在利润一年比一年高了,你们所拿的一成红利都比之前的十成高了好几倍,现在开始跟我谈平分?”
“哼!世界上哪有十足的努力就能得到成功的道理,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么!”沈家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要不是震旦叶子门在后面帮你,你以为你真是赚钱这块料么。”
“哦?”蔡守拯哼唧两声,冷笑道:“沈家不亏是沈家,查人的时候还是那么深究。可不管我是不是依靠谁赚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安心跟在我身后分钱就好了——你们也知道,这世道赚钱哪那么容易。”
“哼哼哼!”沈家老先生翻着白眼:“这说的比唱的好听啊,什么叫我们跟在你身后分钱,把我们当乞丐打发啊。姓蔡,我跟你说,你父亲都不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这些都是你父亲教你的?”
蔡守拯脸色一黑,眼神狠狠地瞪着沈家老先生。
沈家老先生面无惧色:“看我干什么,说你两句怎么了,还不让人说了。”他伸手拍了拍,忽然从竹林里跳出六个穿着休闲衬衣的男人,六个男人不由分说就把蔡守拯团团围住,手里掏着水果刀和粗钢棍。
蔡守拯眼底诧异的眼色一闪而过,额头微微见汗,淡淡道:“沈大哥你这是……”
张家胖子也没想到沈家老先生会整出这一出,慌张想起身却又不敢,“沈总!你这是……这是犯法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犯法?……”沈家老先生嘴角浮现一个阴冷的笑容:“我们做生意这么久了,谁黑面白面没沾过一些,杀人放火犯不着,可勒索敲诈这些事,想必某个姓蔡的干得也不少吧。”
蔡守拯倒不慌,这回坐下了:“沈老大,用一句你的话叫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看我不答应点什么我是走不了了。怎么,分成你们还是要四家平分?”
沈家老先生哈哈大笑:“平分,你也说了,那是我们一开始四家搭伙儿的时候,现在来谈平分,会不会幼稚了点。”
“幼稚?”
蔡守拯伸手摸了摸脑袋,看了一眼周围手持武器的六个人,从衬衣的胸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沈家老先生面前,微微一笑:“说到幼稚,我记得沈大哥家有一个刚上幼稚园的孙子是吧,看看,是不是照片上这位?”
沈家老先生打眼一瞧,正是自家孙子现在在澳门他姑姑家玩耍的照片。
他心头一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
震旦市落雨了。
雨落在交通马路上,落在红绿灯上,像隔着一层薄雾,行人车辆路过时都有点模糊。落在大学城学生们的雨伞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雨伞,把雨水和人隔离开,也把人和人隔离开,形成一个个小小的空间,如果不抬伞,你看不见我,我看不清你。
司马吒没有带雨伞,他把妹妹打发回家后就孤身一人跟着那个瘦高的青年。那个叫叶子门霍错的青年人。他没学过跟踪,只敢远远地跟着,生怕被那青年发现了;却又不敢跟太远,害怕跟丢了。好在那青年好像存着心事没走快,也不避着雨,失魂落魄在走在街上。
功夫!咏春拳!
这些是电影才有的东西一点一点刺激着司马吒的脑神经。他生怕错过这次自己以后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想拜眼前这个叫霍错的青年为师,学习真正的武功。
夜晚本来就很容易掩盖一些东西,那些黑暗永远避着光明,再加上下着雨,雨水冲刷着大地,很多罪恶的痕迹就更容易被消除掉。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撑着伞缓缓从霍错的对面走过来,她微微抬抬头,瞧见了霍错,想是以为霍错是那种雨夜在街上流浪的流浪汉,她慢慢移开脚步,想给霍错让开路——可没想到脚下一滑,她竟然一下摔倒在地上。
这时她周边包括霍错在内有四五个行人,那四个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慌乱地看着这个倒地的老妇人,不敢上前又不舍离去,唯有霍错依旧自顾自茫茫然的向前走。他的脚步正好路过那老妇人身边,老妇人忽然伸出手抓着他的裤脚,他木木地低下头,眼神对上了老妇人眼睛,好像在问:你拉着我干嘛?
老妇人艰难的开口:“求求你,救救我……”
霍错还没反应过来四周那四个人仿佛找到主心骨纷纷开口——
“你这人怎么这样,老人家摔倒了你怎么不扶一下。”
“哦。”霍错愣愣回答:“那你怎么不扶。”
“……”
另一个跳出来了:“你还是人么,就蹲身下去扶一下的功夫,你都不伸手。”
“哦,你说这么多句都可以扶她好几次了,你怎么不扶。”
“……”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这样是不是坐公交都没让过座。”
“让是情分不让是本分。”
“你这人咋这么不可理喻。”
“都是第一次做人,你没资格教我。”
“……”
霍错和行人对话间,没看到倒地上的老妇人不知何时手里掏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刀尖泛银,刀璧显碧。
可司马吒看见了,他想大叫警示霍错。
但风雨阻挡了他的声音,也掩盖了匕首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