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鬼镜山庄是樱花色的。
好动的公孙蛟模仿他故乡那边一个海岛国家的特点,从前年开始就一直在山庄种植樱花树,夏去秋来,秋去东来,树苗抽枝发芽,风吹雨打,所以,今年春天迎来了他的大丰收——满满一山庄的樱花海洋。
公孙蛟下巴留着满满的络腮胡,三十好几的人了,大大咧咧躺在山庄内最高的莼浒楼楼顶之上,半眯着眼喝酒,满足地看着满眼的粉红,就像看着十几岁的自己攒了好几年的零花和打工钱,揣着小小地梦想想去有着川端康成、东野圭吾和长泽雅美的国度。苏梨坐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白衣如雪,一如既往闭着眼。他的剑伞在他的左手旁,哪怕是放下伞,苏梨的小拇指还是有意无意的搭在伞面上,生怕一下子丢了。
公孙蛟是在看回忆,苏梨是在听回忆。
这两个人吵架十多年,很难得有这样安静一起坐着吹风赏花的时候。
司女桃酒带着今年新入山庄的弟子从楼下经过,忽然半空中掉下了一个葫芦酒瓶,吓了她老大一跳。还好酒葫芦里没有酒,不然她这一身玄衣可不得沾上这酒气。她脸蛋一鼓,眉心一皱,抬头朝楼上喝道:“何人敢在莼浒楼饮酒,不怕法堂拿你问罪么!”
她身后那些新弟子有男有女,年龄都在豆蔻之下,十岁左右。本来是天***的年纪,送进来时却被家人千叮咛万嘱咐寝不言食不语非礼勿视,变得个个呆傻。现在忽然发现有人闹事,那些胆子大些的也都跟桃酒姑姑一样仰头去看。谁也没瞧见其中一个男孩没有跟着大家抬头,而是眼珠子直直地瞅着落在地上的那个酒葫芦,他鼻子微微一嗅,嘴里口水就差点掉下来:“这是樱花酿的陈酿啊,肯定很好喝!”他眼神左右转转,发现大家都没关注他,便小心翼翼朝酒葫芦的位置挪过去:“应该还有一小口酒,老爹说进来就不能沾酒,这我哪受得了,老天可怜现在终于可以尝一口了……”
小男孩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没成想才挪两步小手便被人抓住,他惊慌的转过头来,发现是同批弟子里的一个女孩。女孩比男孩早熟,不过到十二三岁才开始第二次发育,所以现在十岁的小女孩还是小小瘦瘦地美胚子,她飞快的朝桃酒姑姑瞟了一眼,小声对男孩道:“那酒葫芦有灵法,碰不得。”
灵法!男孩眼睛瞪得大大地,吓得忙退回刚才那两步躲进队伍中。好一会儿他再次小心翼翼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问女孩:“你怎么知道酒葫芦上有灵法?你会灵法?”
女孩摇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能看见。”
能看见!男孩心头一惊,眉头微动,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便见楼顶上又滚落一个酒葫芦,正正好砸落在男孩头顶,疼得男孩眼睛直冒星星,他伸手想去接那还没落地的酒葫芦,却惹来女孩一声低呼:“不要!”
男孩惊醒过来,这酒葫芦是有灵法的,可他想收回手却来不及,手指触及葫芦,一种酥麻的感觉便通过手指到手臂窜上男孩的全身。男孩眼睛一翻就要昏去,这时候司女桃酒出手了——只见她玉手芊芊,却好似暖玉热浪,一手断开男孩与酒葫芦的联系,一手抵在男孩背后,手掌微微发力,一股温暖的灵力便涌入男孩体内,将之前那酥酥麻麻的静电赶跑。
桃酒姑姑一看男孩的样子就知道他中了“雷灵法”,而山庄里连用过的酒葫芦都能沾上雷电灵素的,除了那个靠不住的公孙蛟还有谁!她将虚软的男孩交给就近的一个女孩,然后一跃而起,踏在那虚无缥缈的轻风上,只是两三步就跃上莼浒楼。
瘦瘦小小的女孩怀里抱着男孩,仰着小脑袋看着司女桃酒的身影,向往的说:“这就是御风之术么,我以后……也能这样么?”
“你肯定能……”
女孩吓了一跳,低下头来,发现是男孩在说话,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羞又恼,怯怯地说:“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比你们这些有钱人,如果我来自一年考核没过的话,便不能免去学费了。”
男孩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攥着小小的拳头道:“那我供着你上学。”
女孩眼底一阵鄙夷之色,本不想多说,却鬼使神差的开口:“原来你也是只看钱的贵族少爷。”说完自觉得罪人,小脸又添了一分苍白恐慌之色。
男孩努力地去睁眼睛,全身酥麻,无力伸手下意识搭在女孩的手腕上,吓了女孩一大跳,脸蛋登时红红,只听男孩绵绵细细道:“我自己有钱,没跟家里要过,我爷爷留给我的!不是家里的钱。”
女孩翻着白眼正想反驳,却听见楼顶一声司女的责骂,然后狂风大作,樱花花瓣阵阵飞舞,女孩还没看清,便被那又香又猛的樱粉阵冲倒。不止是她,还有那些其他的弟子全全倒地晕倒。男孩因为之前就是晕晕乎乎,所以他是最后一个闭眼的。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一个紫发银眸穿着棕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单手定住了那漫天飞舞的樱花,然后接过倒飞着过来的司女桃酒,淡淡朝楼顶笑道:“公孙,何必对桃子出气,她也是职责所在。”
莼浒楼传来一声笑骂:“她……她每次都在我喝酒后出现,然后打断我,这是我背呢,还是她命中克我的酒。”
司女桃酒揉着心口,气道:“公孙大人,卑职何曾次次都打断您喝酒。山庄内可是禁止在莼浒楼中饮酒的,可您喝就喝了,还在新入的弟子面前,这!卑职不该禁止么!”
“……”
之后,男孩便也昏倒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