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提酒喝了几口,心中悲怆怅然失语,只醉汹汹反问:“与你何干”?
“这永昌城里的人,我不敢说全都认得,但也见过十之八九。可我从来也没见过你,你是外乡来的吗?”小姐说话的语声柔和,微笑又问。
“与你何干”?
小姐脸上终于略过一丝尴尬的神色,略一思忖之后勉强笑一笑,才说:“这店是我开的,你已经在这里醉了十七天。现在若是不肯回答我的问题,那从明日起,这里的酒便不能再卖给你了。只好请你另寻别处去了”。
不等怪人说话,小丫鬟已经冲上前抢道:“小姐,你干嘛理这酒鬼!现在时辰已经晚了,咱们回去吧。”说罢还不忘将怪人狠狠瞪了一眼。
怪人将坛子里所剩的酒一口喝完,无奈叹一口气,却是因为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分文,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小姐似乎看出了怪人的心思,含笑说道:“你若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便请你喝酒。如何”?
怪人听见这话,却是一愣,继而回头又看一眼那位小姐,奇道:“你这女人好奇怪”!
那小姐见怪人说话,微微一笑,莲步轻挪,往桌边长凳上坐下。继而胸有成竹一般的说:“严华经说,‘无量无数劫,常行无上施;若能化一人,功德超於彼。’我看你相貌堂堂,体骨强健,可日日这样自暴自弃,想必定是遇到了悲苦的心结。”说到这里,小姐又轻轻一笑,接着却转头对小二说,“拿一坛酒过来”。
怪人听见有酒,只犹豫片刻,便也回身坐下。接着,他又把那位小姐打量一遍。她长的虽算不上绝世美女,但也独有一种温婉贤淑的气质,便如一躲悠悠独立的兰花。这兰花反比那些美到艳俗的女子更多出一种特别的气质。
“我姓陈……”说到这里,那小姐略微犹豫一下,神情中似乎颇为困扰,之后似乎下了决心一般抿一下嘴,才接着说,“我叫陈昭妤,你叫什么名字”?
“哎呀!”那小丫鬟又抢道,“小姐,你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你的闺名”。
“待人以诚,才能期望别人以诚相待。”陈昭妤这句话显然不只是说给丫鬟听,更是说给怪人听。
“我叫……”怪人揉一揉鼻子,才继续回道:“……叫燕十七”。
“小姐!”小丫鬟把脚一躲,恼道,“你是以诚待人,可他连名字都是假的,你管他爱死爱活!咱们回家去吧”。
陈昭妤却反而显得有些开心,因为这怪人终于肯回答自己的问题了,是以笑道:“绿竹,你去那边坐着,不要说话”!
“我才不去!”小丫鬟撒娇一般的喊道,“小姐!”
陈昭妤摇头苦笑,只好反问:“不要多嘴,你怎么知道这名字是假的?你乖乖去那边坐着等我,不要烦人”。
“哼!怎么不是假的?燕十七,难不成是他们家生了十七个兄弟吗?”小丫鬟噘着嘴不服气,临了又补了一句,“又不是生猪仔”。
陈昭妤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却听燕十七懒洋洋回道:“我生在十月初七,所以叫燕十七,不行吗”?
这时轮到那小丫鬟语塞了。继而陈昭妤指一指另一张桌子,说道:“绿竹,你去那边坐着等我。如果还不听话,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小丫鬟嘴巴张了几张,却没有说出话来,气呼呼去那边坐着了。这时小丫鬟走了,陈昭妤才问燕十七说:“公子到底为何这样自暴自弃”?
燕十七怆然一笑,心中悲苦又岂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再说这女子出现的莫名其妙,也不知是不是有别的企图,他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只好模棱两可回道:“梦里乘风八百里,忽然惊醒夜正浓”。
陈昭妤细细琢磨这两句话,只觉得这两句话似乎回答了问题,却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她刚想继续追问,却瞧见燕十七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了自己身后。她正要回身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却已经听见背后有话语声传来。
“先生,我们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好不好?”问这话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声音,稚气的很。他手里举着一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幡子,上面书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那里可是好地方。等你长大了,只怕去的比我还多!”一个枯瘦的老道士悠悠说道。
“那里的姐姐老是摸我,我不喜欢,我才不去。”孩童说的语气肯定。
老道士嘿嘿坏笑:“年纪小了就是好,不花银子也有姑娘摸你,以后长大了,可就没这福气咯”。
老道士一边说着,一遍找一张桌子坐下,又接过孩童手中的幡子,故意立在陈昭妤和燕十七可以看见的角度。而后,他才问小二要了两坛子酒,又点了几个小菜。只等菜上桌,便自顾吃喝起来。
“你怎么又要许多酒菜,你刚刚在那地方,不是已经吃过了吗?再说我们身上已经没钱了!”孩童就是孩童,心中所想,口中所言,毫无掩饰。
“嘘!”老道士急忙做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不要乱说,被老板听见了可不得了”。
二人所言,一屋子人听得清清楚楚,自然包括小二和掌柜在内。
这时,小二脸色最是难看的。可还不等小二说话,那名为绿竹的小丫鬟已经跳了起来,指着老道士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老神棍,去不要脸的地方花光了银子,还来这里混白食!”然后又对小二说,“刘林,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赶出去”!
老道士干咳几声,瞪一眼孩童,继而却伸手指一指燕十七,说道:“小姑娘不要信口乱说,那人会替我结账”。
这话一出,登时一屋子人,小二、丫鬟、陈昭妤,就连那七八岁的孩童也齐齐看向了燕十七。
燕十七觉得莫名其妙,他把老道士细细瞧了又瞧,自己确定绝不认识他。这时,又看众人都望着自己,只好回道:“老道士,你找错了人了,我可没钱”。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你请我为你算上一挂,你便有钱了。只是我的挂金很贵。不过若是不灵,自然不要你钱,怎么样”?
“好!”燕十七听完哈哈一笑,只觉得老道士奇怪,是以直直回道,“那你说来听听,我如何有钱?如果真的灵验,我自分你一半”!
“你可别后悔!”老道士说着一手轻抬,装模做样的合眼掐指推算,口中囔囔自语,自然是太上老君如律令之类的咒语。接着,他猛的把眼一睁,指着客栈门外说道,“给你送钱的人,这不是来了吗”!
众人被那老道士一唬,齐刷刷看向门外。可只见门外夜色渐浓,黑漆漆一片,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