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要去求教?”我拎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地一顿,望着周处问,“求什么教?”
“我蹉跎光阴数载,直至今日才一心向学,总是有些力不从心,心里便虚得很,不知能不能学有所成,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所以,我想来想去,总要找一个大贤问问才心安。”周处眼神诚恳,手中酒杯一扬,一口酒已是吞下肚去。
“哦——”我拖着长音懒洋洋应道,“万一,大贤告诉你一切都已太迟,那大哥又当如何?”
“若是如此……”周处蹙了蹙眉,眼中隐有遗憾懊悔,不过一瞬,便又疏朗起来,慨然道,“若果真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安守本分,做一个山野村夫,再不想甚保国安民的英雄梦!”
我微不可察地皱眉,想了想,问道,“大哥要去求教的这个大贤,是什么人?”
“是江东的陆氏兄弟。江东陆家是名门望族,其祖上大将军陆逊更是英名远播,令人敬佩。陆氏兄弟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早已文名冠绝天下,是世人公认的大贤!”周处神情谦卑,显得对这两兄弟甚是尊重。
我心里更是觉得不妥,想要张嘴说话,话到嘴边,眼珠一转,却是化成嫣然一笑,淡淡道,“既是如此,不如让拾儿陪你去吧,我身上伤未痊愈,大概是……咳咳,不能陪大哥了……”
“那是自然,你只管专心养身子即是,不用特地陪我。拾儿若是帮中事忙,也是不用去的。这是我自己要经受的一关,理应由我自己面对。”周处忙道,他看看我,又笑道,“你平日看着坚强,这一病起来,看着倒也有几分弱女子的模样,唉,你终归还是个女孩儿,身子骨不比我们男人强壮也是有的。”
一旁正端着酒杯举至唇边的拾儿忽然一阵恶寒,似乎是对“弱女子”三字很是消化不良。我笑得愈发天真无害,凑近拾儿,“可不是?这小子当时伤得明明比我重,才不过这几日功夫,就已好得七七八八,真是不能比……拾儿,你可能陪大哥走这一趟?”
拾儿在我温柔地逼视下习惯性沉默了会儿,方才低低应道,“当然可以……”
“如此甚好。那我这就回去收拾准备一下,待明天一早,我们便上路!”周处展眉笑道。
我看着周处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再也看不见,才一跃而起,匆匆忙忙地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伤好了,弱女子?”拾儿不动声色地揶揄我。
我瞪他一眼,“少废话!你也给我回去准备——准备地越慢越好。”
拾儿看着我忙里忙外,忙进忙出,仍旧不慌不忙地喝着酒,直到看到我将匕首塞进怀里,才出声阻止道,“这个……应该没必要吧……”
我侧头睨他,嘴角一缕若有若无的笑,“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拾儿也扯扯嘴角,“虽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让那两兄弟说出你想让他们说出的话。”
我眨眨眼睛,露出笑涡,“你这小子倒也了解我……”
“那两兄弟既是大贤,你若与他们好好商谈,他们也未必不肯答应你,何必要带上利器……”拾儿劝道。
我摸着那把匕首,银光闪闪的古朴刀鞘显得很有分量。这正是与周处不打不相识的“罪魁祸首”,周处之父留与他的遗物。本来,周处说什么也不会将它送人,可自刘闲的事后,他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地面,骄傲之心锐减而谦卑之心陡生,说自己目前实在不配拥有这把匕首,便暂且将它交予我保管,待他有朝一日配得上它了,便会向我要回。
“放心,我又不会伤害他们,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带着方便些罢了。”我耸耸肩,还是将匕首揣进怀里。
“你打算怎么做?”拾儿问。
“唔,也不过就是先礼后宾。”我轻描淡写,“实在不行,就委屈他们暂时消失几天。”
拾儿浑身抖了一下,苦笑,“用不用做到这样?或许不用你帮忙,他们也会说出让我们满意的答案呢?”
“那当然最好不过,不过……”我顿顿,沉吟道,“这陆氏兄弟年纪极轻,又是生于名门,少年成名,难免会有些狂妄骄横之气。这种人怎么会顾及大哥浪子回头的决心和难处?恐怕也不是能够轻易说帮忙就帮忙的……”
拾儿叹口气,“那我要怎么做?”
“你?”我回过神来,重又看向拾儿,笑,“自然是能拖就拖,越慢到越好,等我安排好一切,你再将大哥领过来便是。你帮中这几日可有事?”
拾儿很无语,就算有事又怎样?他知道我这样问也不过就是客气一下。当下也懒懒应道,“早些时候我就将帮中事务一点点移给三当家韩成了,这些日子因着养伤更是放给韩成去做,如今,我在不在帮中,也没什么大碍。”
我瞅他一眼,“你……真的打算……其实,你也不必……”
他瞪我。
我立刻见好就收,装作无事一般边忙边说,“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行事,依计行事……”
苍苍翠竹遮掩着不起眼的小小柴扉,栅栏外青苔横生,泥泞湿滑,昨日的淅沥小雨仿佛将世界洗过一般清明干净。我仔细打量着这草屋两间,心想这就是名门望族的居所?未免也太寒碜了点儿……
我再次展开手中的信笺,仔细审视了两遍,没错,就是这儿。拾儿的情报不会错,看来,是这两兄弟学习古代先贤隐居避世了。我撇撇嘴角,隐居地点这种东西真是很没创意的东西,不是深山就是老林,不是梅林就是竹苑,屋子还一定要破烂些。仿佛若不如此就显不出他们的贤德身份,清高品质。殊不知大隐隐于市,真正想要隐居不被找到的人是不会找这么个地方的……
我一步一滑地走上前,敲敲柴扉,“有人在吗?”
没有人应答,只有风过竹林的沙沙声。我左右四顾了一下,决定不管这套虚的,直接跳进院子了事。
院里竖着一排刀剑兵器,石凳上还有被风翻开的,一页页凌乱舞蹈着得兵法书。可见,这屋子的主人不但文韬了得,武略想是也不差。我随手翻了翻,饶过石凳,向屋门走去。木质柴门显得并不是那么结实,窗棂支起,屋里的桌案上有墨迹未干的文章,砚台里的墨香萦绕鼻端,煞是好闻。我微微翘脚,一歪脑袋,向屋里窥探着,见桌案不远便是一席竹床,床幔青青,随风浮动。隐约有人影在里面酣眠。我正要进一步打量这间小屋,就听得屋内竹床上一声轻笑,“来者何人?为何偷偷摸摸立于他人窗下,莫不是想要偷窥我睡时姿态?”
我一个踉跄,扑在支窗棂的棍子上,“咣啷”一声,窗子应声而落,正砸中我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