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说没?咱们潘大人的夫人和她情同姐妹的妹妹打起来了!”
“哦?为了什么?听说潘夫人可是位名门淑女,怎么会如市井泼妇般和人动手?”
“啧啧,还不是因为男人偷腥!听说潘大人和那妹妹有些瓜葛,潘夫人打翻了醋坛子,竟不顾身份动了手,真真是……啧啧……”
“当真?不是说潘大人和夫人感情甚好吗?竟也有这种事……哼哼,看来男人都是一个样,潘大人也免不了俗啊……”
“想来是那夫人整日病恹恹的,潘大人寡了这些日子,也就在所难免了,嘿嘿,男人嘛……不过,都说这潘夫人贤惠,看来也不过徒有虚名,连丈夫纳妾都不许,竟是个妒妇!”
“就是,男人哪能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听说那妹妹也是水灵精光的一个可人儿,整天在身边晃,哪能不动心?啧啧,这两天潘府也不见动静,不知潘大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难道竟是个怕老婆的主儿……”
……
我倦倦地隐在茵茵绿叶中,任墙外那嘈杂议论声声入耳,越扯越没边儿。寻常百姓对于官老爷的八卦总是有兴趣的很,是是非非,传来传去,早已面目全非。我没有跳下去争辩,我已没有这个力气了。我看着湛蓝的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心情平静无波。
树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步履沉稳,透过树叶缝隙隐隐可见一角暗纹绣花的白色衣袍。我的心猛烈一跳,身子却是没动。
“这次没有糟践桃花,我很欣慰。”岳哥哥站在树下,淡淡道。
“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倚着树干,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姿势,笑着问。
沉默了一会儿,树下的声音才重又响起:“最近外边有很多风言风语……我听说,你和兰儿……”
“兰姐姐她……可好?”
“大夫说是旧疾复发,加上心情抑郁,需要静养。”
“哦……”
又是一阵沉默。四周静得仿佛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这沉默对岳哥哥来说或许是尴尬,是难堪,对我,却是贪恋这难得在一起的好时光。
“兔儿,那天……”岳哥哥终于艰难的开口了,那天的事是我们避无可避的话题。
“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这样年轻,又是青春正好,一时糊涂胡思乱想,也是人之常情。我不该由着你的性子,跟你一起胡闹……”
“我喜欢你,岳哥哥。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开始喜欢你,这不是胡闹。”我打断他的话,淡淡的纠正。
“自始至终,我都只把你当做妹妹。我这个人不懂风情,也许有什么地方做得让你误会,我很抱歉。”岳哥哥说。
“可是,你说不希望我嫁人,你说希望我留在身边,你还亲了我……”
“我说过了我不懂风情,很多事情做得难免有失妥当。你自幼入杨府,由我和惜兰亲自教导长大,出落得聪明伶俐,我舍不得你,也是出于兄妹情意。那天……你突然说了那些话,不顾自己身体,在雨里哭得那样可怜,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才……总之,是我不好……”
“……”我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我以为岳哥哥对我的一点点动心,却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兰儿的身体本已无大碍,那天之后,却又重新病倒。我心里真是愧疚难当……如今又谣言漫天,对兰儿的病更是雪上加霜……兔儿,我不知道你和兰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大家全都将兰儿看做妒妇,对她何其不公?我若不纳你为妾,兰儿就要蒙受这无端指责,对她何其委屈!我若纳你为妾,那就是负了誓言,再无颜面去见她了……”
岳哥哥说到最后,已是声音凄凄,我虽未看见他的样子,也能感受到他的痛心。我眨了眨眼睛,酸涩一笑。岳哥哥,你真残忍,你明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让你为难。现在,你却用我的心软来决断你的为难,你真残忍。
“岳哥哥,我只问你一句,那天的事情,你……是不是后悔?”我哑着嗓子问。
“我对你不住……”岳哥哥默了会儿,低低道,“就是因为对你不住,我不能再对不住兰儿……”
我笑了,眼角有泪水滑落。我看着远处一树一树绚烂的桃花,淡淡道:“花期快过去了,再过几天,花就要谢了……”
“是啊,花要谢了……”岳哥哥在树下回应。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四处再无声响。暖风拂面,殷红的桃花飘飘洒洒,落在我们头上,肩上,我和岳哥哥,一个树上,一个树下,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桃花香淡淡的,却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那丝丝心痛的感觉陌生又熟悉,我知道,那是离别的信号。
我在河阳最好的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摔了三个酒坛子十个碗,仍不住冲店小二嚷嚷:“拿酒来,拿酒来!”
店小二不敢多言,只将酒摆在一边,便悄悄退到别的桌子上忙碌起来。一边忙,一边不时向这边扫一眼。酒馆里的客人纷纷侧目,悄声向店小二打听着情况。
王二和李四坐立不安的坐在我身边,苦着脸劝道:“我说姑娘,兔儿姑娘,你就行行好,饶过我们老哥俩,别喝啦!”
我瞪他们一眼,恨声道:“怎么,让你们请我喝个酒也不情愿?哼,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改天看我不向岳哥哥告你们一状!”
王二和李四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有口难言。自他们因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上公堂,被我和岳哥哥用水桶化解后,我就经常敲他们竹杠。他们见我年纪小,又和岳哥哥兄妹相称,往往敢怒不敢言,一来二去,我从他们嘴里听到些不少民间传闻,他们也成了我宣传岳哥哥新政的得力助手。
王二见我撕开酒封又要喝,连忙伸手去拦,叹道:“兔儿姑娘,咱们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有什么事你尽可以跟咱们老哥俩说,别喝这么多啊!你小小年纪的,要是喝出个什么事来,让我们和潘大人怎么交代?”
“潘大人,潘大人才不管我呢!”我嚷嚷道,不顾四周猎奇的目光,“潘大人心里就只有一个兰姐姐,哪里管得了我?”
李四道:“兔儿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潘大人对你如何,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也不知道?这些天咱们也不是没听说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你别往心里去……”
我刚要答话,忽见门口进来一个红衣丽人,那人一双俊眼在酒馆转了一圈,落在了我身上,她款款向我走来。“你找我?”她轻声说,皱皱眉头,“你喝多了?”
“谁喝多了!”我“啪”一声又摔了一个碗,站起来,横眉怒目的冲她嚷。
孙丽吃惊的望望我,又望望周围看热闹的各色人等,讶道:“你这是……”
“你说,是不是兰姐姐让你来的?”我口齿不清的继续嚷嚷,“哼,你回去告诉她,除非岳哥哥休了她,另娶我为妻,否则,我绝不罢休,定要她家无宁日!”
此话一出,别说孙丽瞪大眼睛,就是王二李四等人也是一脸惊愕。酒馆里起了一阵“嗡嗡”议论之声,众人都竖起耳朵,别有心思的倾听着如疯子一般的我酒后吐真言。
“不错,当初是兰姐姐捡我回来的,可我在她身边伺候了她这么长时间,也算报答了。何况当初是她说要将我当亲姐妹一般看待,如今不但家财捞不着一星半点,还想将我草草嫁出去,哼!我不为自己找条后路,还怎么活?啧啧,真没想到,她看上去一副柔弱样,调教男人倒是很有一套,潘大人看着倒也风流倜傥,人竟然如此死板,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如今出了事,弄得满城风雨,她又在这里装好人,想让潘大人纳我为妾,我呸!谁要她可怜!”
“你……”孙丽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张口欲言。
“你不用再劝了,我知道你和兰姐姐要好,我这回是铁了心,要尝尝当家主母的滋味。我无依无靠,乞丐出身,泼皮耍赖最是拿手,人家说什么我可不怕!兰姐姐可是大家闺秀,岳哥哥又是一地之长,总不会不要声誉吧?嘿嘿,嘿嘿嘿……你回去告诉她,就说除非潘大人八抬大轿迎我过门,否则我就一直闹下去!”我说得兴起,一脚踏上桌子,冲着在场所有目瞪口呆的人大喊,“你们都给我听着,我,兔儿,这辈子宁可不嫁,也绝不作妾!”
酒馆中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不知是谁率先破口大骂,其他人很快跟着沸腾起来。我呵呵傻笑着推开王二李四欲扶的手,跳下桌子,踉踉跄跄向门口走去。我相信,明天很快就会有所谓的“真相”取代之前的谣言,就算有人不清楚,王二和李四也会向人们详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