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舞,美得令人窒息。
她虽带了面纱,却遮不住明眸善睐,蛾眉轻敛。横舒广袖,如轻云蔽月;斜曳裙裾,若流风回雪。
她脚下莲花叠绽,似仙子下凡。却又偏偏蓝的妖冶、蓝的娇娆,让人善恶难辨。
她飘然回旋起来,面纱随之轻飏摇摆,间或露出一丝容颜,只惊鸿一瞥,却足以攫住所有男子的目光。
她,仿佛就是为这一舞而生的。
最后一段繁复的弦音从李修指尖拨落,如跳珠撼玉,铿铮而止。那女子亦凝身止步,翔鸾收翅。大殿内外一时鸦雀无声,仿佛皆痴了一般。
我抬眼望向丹墀之上,萧昶一手举杯,正停在半空,良久未动。宇文歆却丝毫不管那跳舞的女子,反而目光凌厉,直盯着李修不放。陆宗涵挥挥手,奏乐的八人便行礼退下,独留了那朱衣舞女在庭中。
陆宗涵打着哈哈上前一步道:“女皇的礼物,不知可还合陛下心意?”
萧昶放下酒杯,目光看向我,又不着痕迹地从我身旁滑开,最后落在朱衣舞女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他轻声问道,竟带了少有的温柔。
那女子欠身答道:“颜旻……母后唤我,阿玉。”
颜旻!
北燕长公主,颜旻!
我只道昔日和亲一事已随北疆战事的平息而烟消云散,不料北燕女主竟悄悄送了长女前来,摆明了还是要以一场婚姻,来缔结两国的诚意。也罢,虽然仍是委屈陈王,总胜过换他远赴北燕吧。
“阿玉。”萧昶轻轻在唇边咀嚼着这个名字,听着陆宗涵絮絮转述着北燕女主和亲的美意,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传旨,封北燕公主颜旻为玉妃,赐居婉娈宫。”
我吃惊地看着萧昶,他的目光却只顾在颜旻身上流连。我木然地看着颜旻跪地谢恩,木然地听着众臣高声恭贺。曾经他不是没动过让自己弟弟迎娶这位公主的心思,可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他却将她留了下来,毫不犹豫。
这便是帝王么?
“玥儿,你没事吧?”杜汝觞看出我的异样,不由担心,偷偷问道。
我连忙收拾起情绪,展颜对他摇头示意,随即快步走到颜旻身旁,笑着对她道:“玉妃妹妹大喜。”
颜旻忙依规矩向我回礼称谢,一口大梁官话说得尚不流利。我携了她的手走上丹墀,引她与淑妃厮见。宇文歆却神色冷冷,满含戒惕,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我本想让她二人暂且同席,见这副情状,只得吩咐束琴赶紧再置一席,不料萧昶突然开口道:“阿玉,过来坐在朕身边。”
颜旻依言坐了过去,我转身回席,看着眼前这场觥筹交错的盛宴,心不觉间缺了一点。
颜旻的到来,打破了**刚刚维持住的安宁。
她是璟彦的表妹,虽然并不像淑妃一样同他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甚至连面容都未有如何相像,但这些都丝毫不妨碍她成为璟彦新的宠妃。他喜欢看她跳舞,一遍遍地舞出满地莲花,没人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随她一起留下的还有那八名北燕乐师,我常常看到李先生在宫中出入,却始终没有同他讲过一句话。
煊赫一时的蒹葭宫终于安静下来,庭院寂寂,门可罗雀。相传淑妃在国宴之后因着玉妃之事同璟彦大吵一架,璟彦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再未踏入蒹葭宫一步。于是六宫之中除了对颜旻的嫉妒,未尝没有人不窃喜于宇文歆的失宠,至少这宣告了青梅竹马不再是无懈可击的神话。
过了半月,大梁同北燕终于谈妥条款,缔结新约。陆宗涵上表请归之时,萧昶却突然宣布要去关山围场夏狝,邀陆宗涵同往,顺道相送。起初人人不解,当后来得知玉妃颜旻最爱骑射之后,一切也就理所当然了。
璟彦的决定来的仓促,我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夏狝的种种事宜,随之来衍盈宫打探消息的人也多了起来。这是璟彦即位以来首次出巡,而宫中各妃嫔又都是韶华年纪,最是爱热闹,谁愿被留在宫里?但举宫上下倾巢而出又过于不现实,我心下为难,索性闭门谢客,连晨昏定省也一概免了。
深思熟虑了半日,我方拟出一份名单,呈了上去。除了仪仗、戍卫各有太常寺、翊林军负责,其他一应随行的妃嫔、太监、宫女,乃至御膳房、浣衣房、司茶房诸人都要经我指派。我同玉妃自然是要随驾,淑妃又早已摆明同玉妃不睦,未免尴尬,我另选了位份较高的叶昭容和长袖善舞的姜婕妤伴驾,留了淑妃在宫里,暂摄六宫事务。如此,除却各人随身侍婢,再加上各房抽派的得力人手,算来总有百余人。
萧昶看罢,将折子放下,道:“怎么没有淑妃?”
我闻言不由微微一愕,留淑妃在宫里,除她位份最高,尚可服众之外,未尝没有考虑到他二人吵架的缘故。但看璟彦半月未入蒹葭宫,我只道他们之间互生嫌隙,不愿相见,没想到竟是我多心了。
我于是将留淑妃暂摄**之事讲来,萧昶听罢,点点头道:“无妨,让合萱与倩曼一同打理也就是了。”
叶合萱、黄倩曼皆是三品昭仪,位份尚在淑妃、玉妃之下。虽说本无权署理六宫,但璟彦如此说,我也不好反驳,只好应道:“那便让叶昭容留下,淑妃、玉妃、姜婕妤随驾,可好?”
萧昶沉吟片刻,道:“倩曼性子太软,合萱又太爱较真,恐怕不成事。不然让栩雯也留下,她是个和事佬,留她在你也好放心。”
我心里苦笑,姜婕妤出了名的嘴甜心细,留下她倒是可以放心宫里。可若是这样,除我之外便只剩了淑妃、玉妃二人,她们万一路上再起了争执,又去找谁当和事佬?
我还想再劝他带上姜婕妤,外面却有人传话进来,说玉妃到了。我只好知趣地告退,萧昶亦不挽留,挥手让我去了。
诏书既下,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得以随驾的自然欢喜雀跃,反衬的甘棠宫、陶阳宫一片郁郁寡欢,也不知是何人走漏的消息。束琴偷偷对我说,叶昭容在宫里大哭了一场,很是怨恨淑妃抢了她的位子。我不由摇头,经此一事,**对玉妃敌意了了,对淑妃之怨竟是更重了几分。只是宇文歆又何其无辜?平白替玉妃做了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