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红彩姑娘
从鬼子司令部的方向,缓缓地驶来几辆木笼囚车,车里锁着犯人。虽然距离远看不清面貌,但却可以看到他们衣服上的斑斑血痕。
囚车的两侧是持枪的鬼子和伪军,一副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待囚车驶近的时候,许自强与花未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最前面的囚车里分明是桐花和白露,桐花坐在车里,怀里抱着山宝,山宝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
白露被锁了双手,站在囚车中,不时向人群焦急地张望。
后面的两辆囚车里分别押着大个刘、林春儿、小东西和三皮儿。他们似是都已经上过刑,三皮儿半死不活地躺在囚车里,不时睁眼瞄一下路旁的观客。
花未刚要冲上去,被许自强拦腰抱住,顺手捂住花未将要发出的哭嚎。
许自强拖着花未隐入人群之后,向僻静的地方躲去。
花未把头抵在许自强的胸前,强行压低声音泣道,
“孩子一定是病了,他一动都不动,身上还有血。”
许自强安慰道,
“那也许是桐花的血,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鬼子没必要给他用刑啊!”
花未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街道这么热闹,他睡不着的,可他却一动不动,紧闭着眼,他是不是已经……”花未说到这里已说不下去,转身蹲在地上,用拳头堵着嘴,发出压抑的悲嚎。
许自强也是眼中含泪,目光望向街道的方向,小山宝多么可爱,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孩子,第一次在聚龙山,虽然他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但山宝的神态笑容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没想到第二次见到他,竟然是在绳捆锁绑的囚车中,他身为父亲眼看着孩子受罪,心如刀绞。
更让许自强惊骇的是,白露也在其中,没想到她进城这么快就被捕,虽然他不相信白露会当叛徒,但他隐隐感到鬼子很可能已知道花未还活着的事情。不然鬼子没道理把这一众人拉在街上示众,这明显是在引诱着什么。
许自强连拖带抱地把心神俱碎的花未弄回大车店,花未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许自强把同来的几个人集来商量,想办法救出白露等众人。这些人听说白露也被捕了,异常惊骇。现在看来凭他们这几个人是不行的,只能依靠当地的党组织,应想办法和他们联系。
难熬的一天又过去了,花未擦着红肿的眼睛,走到窗前,她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过,这些年她也算经历过一些大风大浪,怎么今天就脆弱得像一个小女孩儿?难道是许自强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了女人可怕的依靠心理么?自己不再思考也不再坚强?不……这不是我花未的性格。
花未仰望夜空,天上星星点点,像极了山宝俏皮眨动的眼睛,无尽的思念与心痛啃噬着花未为母之心。
不……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孩子明显在生病,我绝不能再让他在那个地方待下去。
花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嘱咐自己一定要镇静,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救山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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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凌晨,许自强敲响花未的房门,他要出去联系当地的党组织,要和花未打声招呼。可是半天不见里面有人应,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许自强有些奇怪,花未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他走进房间,房里空无一人,心中蓦然一惊,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昨天花未看到孩子受苦,她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吧?
许自强焦急地四处寻找,最后邓老板被他叫了出来,邓老板说今晨街上刚一解禁,就看见花未出门去了。
许自强果然没有猜错,冲出房门向街上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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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曦城西,有一家全城出了名的花馆——塞上香,犹其是里面一个叫红彩的姑娘,千金难求,成为青楼界的花魁人物。
日本占领凤曦后,塞上香的老板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然让日本人没有来祸害花馆,生意反而更兴隆了。后来发现,这个花馆只有日军的高级军官才能入内享乐,普通士兵是不让入内的。
河内到凤曦城后,自然也成为那里的常客。
只要河内到来,红彩姑娘不管在干什么,都要来接待河内,把河内哄得喜笑颜开,后来河内下令,把红彩姑娘包了起来,其它嫖客禁止染指。
红彩姑娘原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清衣官人,可在这战争年月,身入青楼又岂能不染风尘?时间不长,红彩姑娘便成为当地巨头达官的床上客。
自从日本人占领凤曦后,红彩姑娘接待了多位日本的高级军官,也有人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塞上香才一直如鱼得水,生意愈发兴隆?
这日入夜,河内一身和服步入塞上香,院里早就接到通知,一众嫖客都被撵了出去,热闹繁华的地方瞬时安静下来,只有房门上挂着的一排排大红灯笼,发出孤寂而晕红的光彩。
时至半夜,河内已喝得醉意醺醺,半倚在红彩的怀中,肥厚的嘴唇不时翕张着发出呓语。
一个送水果的下等侍女,穿着简朴的粗布衣裙,走到红彩的门前,守门的卫兵没有阻拦,让其敲门进去。
侍女小心地跪到矮桌前,把盘中的水果一样样摆到桌子上,红彩瞄了她一眼,又紧张地看一眼怀中的河内次郎,侍女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慌张,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直指河内的脖颈。
河内蓦然睁眼,酒意全消,惊愣愣地看着抹在颈间的短刀。这个扮作侍女的人,正是花未。
花未苦思救人之策,可是司令部内防守森严,进到牢中救人似是千难万难的事情。她在大车店这几天,听邓老板讲了许多城中的事情,知道城西的花馆是河内及几个日本高级军官经常去的地方。
花未灵机一动,不得不铤而走险,混进花馆之内,设法见到了红彩姑娘。红彩闻听眼前的女子是大名鼎鼎的花寨主时,吓得浑身颤抖,在花未的说服与威胁下,同意与花未合作,劫持河内。
河内想站起来,可是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在花未的嘱咐下,红彩在河内的酒中下了一种专门给不听话的妓女吃的药,吃下这种药浑身无力、哑口无言,只能任人摆布。
花未把红彩的床单扯下来,一撕两半,把河内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花未和红彩两人像是拽死狗一样,把河内从后窗挪了出去,那里早已准备好一条麻袋,把河内装进麻袋,不知道的一定觉得这是一袋杂物。
红彩悄悄喊来院里的一名关系很铁的杂役,用平板车把麻袋悄悄地拉出后门。到门口时,花未回头叮嘱红彩,让她按着教给她的方法去做,一定会没事。
第二天天刚亮,花馆内就炸开了锅,谁都知道半夜有八路摸进来,打昏红彩姑娘,把河内给劫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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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自强这几日到处寻找花未,可最终没有寻到任何踪迹,心中做了很多的猜想,但又都一一推翻。
这日半夜,邓老板忽地来敲响他的房门,把许自强叫了出来,告诉他花未回来了。
许自强一惊,连忙迎到门口,见花未正吃力地拉回一个平板车。许自强跑过去,帮花未把车子拉到院中,问她麻袋里是什么。花未只说是买的货物,让许自强把麻袋帮着抬到屋中。
花未关好房门,让许自强自己打开麻袋来看,许自强一脸犹疑,不知花未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当许自强打开麻袋口的时候魂惊天外,他万万没想到,里面会是脸气得像猪肝一样的河内次郎。
花未端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着水,坐在椅上喘着粗气,躲开巡夜的伪兵,把河内从城西拉到城东,她着实费了很大的体力,汗水湿透了鬓发。
许自强忙又把麻袋口扎上,惊骇地问花未这是怎么回事。
花未放下水杯,喘了一口气,把自己这几日的行动都告诉了许自强。许自强责怪她为什么不和他商量,这样多危险呀!
花未微微一笑,
“正因为危险,才不敢惊扰大团长呀,再者说,这样的事情人多了反而不容易办到。”
许自强一屁股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你要怎么处置河内次郎?”
花未眯了一下眼睛,
“我要拿他换回山宝和桐花他们。”
许自强如梦方醒地哦了一声,脸现喜色,
“这个方法很好,但要好好地运筹。”
花未郑重地点点头,眼望窗外,曙光渐起,窗外呈深蓝色,下一步的计划也许更艰难。花未望向麻袋,脸上现出一股浓浓的嫌恶。
天亮以后,凤曦城内全城戒严,都知道神出鬼没的八路军进城了,连鬼子司令官都被秘密地劫持。
邓老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街上到处是鬼子汉奸,让他们千万藏好,没准儿又要全城大搜捕了。花未让他放心,咱们不过是住店的,脸上又没写着山匪八路,让鬼子来查好了。
邓老板斜眼看了看地上的麻袋,心里惊惊的,不知里面是什么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