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一阵晚风吹来,寒意凛然,赵十三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他隐隐感觉危险正在逼近,他带着亲兵匆忙赶回大营。回到大营之后,赵十三紧急召集所有军官召开军事会议。
众人见赵十三如此急切地召开军事会议,都面面相觑,不知所谓。赵十三说:“我刚才在大龙山看到叛军大营杀气冲天,今晚他们必定会来劫营,所有人即刻撤离大营,只留下一百名士兵在大营中作出巡逻戒备的样子,其他人在两边山坡上埋伏隐蔽。”
赵十三以前看演义小说的时候,见那些名将总是能从一些异象准确判断出敌人的行动,譬如旗杆断裂、马失前蹄、狂风骤起等等。赵十三当时对这种事情颇为不解,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小说家为了美化哪些名将杜撰出来的。经过这段时间的亲身体会赵十三才发现,作为一名出色的将领其预判能力是非常出色的,他们往往能感觉到敌人的行动,但是要说服手下的人相信他们的判断就会比较麻烦,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一些比较玄幻抽象的天象来解释,只要将士们不是唯物主义的忠实拥趸一般都会相信的。
赵十三以敌营中充满杀气的铁证来证明敌军今晚回来劫营。果然,所有的人都相信了。众人听说叛军会来劫营,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作战。
看到这些人有些轻敌,赵十三很是担心,他很清楚敌人若是来劫营必然会有一场苦战。赵十三说:“今晚一战,我们一定要抛弃那些轻敌的想法,叛军绝对不是我们所想那样不堪一击。以前都是我们猛犸军突袭别人,所以每战必胜。今晚敌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数倍于我们,我们将会迎来最严酷的考验。所以大家切记守着阵型,阵型是我们猛犸军的根本所在,哪怕战死至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型。”
众人见赵十三说得如此严峻,轻敌之心少了许多,赵十三一声令下:“众将士听令,即刻撤离大营,以百户为作战单位进入阵地。”
赵十三刚刚下达命令,杨大柱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嚷嚷道:“叛军要来劫营,为什么不给我下达作战命令。”
赵十三说:“杨将军,你现在不便作战,我已经派人保护你,你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行了。”
杨大柱说:“我不要人照顾我,你们杀敌,我在一旁看热闹,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赵十三见杨大柱话说得如此坚决,苦笑道:“杨将军,我命令你跟在我的左右,保护中军,这个任务可十分艰巨,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杨大柱想了想,虽然这是赵十三在照顾他,但好歹算是任务,也就不再纠缠,痛快答应了。
夜深了,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淡淡的银辉洒在幽静的山谷之中,这分明是个美丽的夜晚,但是这一夜却注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赵十三站在一个山头静静地看着安庆城方向的动静。按常理劫营一般会选择子时,因为到了子时敌军若无防备必然已经入睡,能够取得预想的战果。
子时马上就要到了,敌人会出现吗?
夜风习习,万籁俱寂,赵十三突然间在怀疑自己判断力,或许敌人不会来劫营,赵十三甚至在想,万一敌人不来劫营,他该如何对手下士兵们解释。在赵十三的内心深处,他宁愿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就在这时候,山口处一群飞鸟被惊起,哗啦啦的声响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赵十三心中顿时一震,他知道敌人来了。
不一会儿一阵纷杂的马蹄声传来,同时还能隐隐听见兵戈相碰的声响。
很快叛军就杀了过来,突然间杀声震天,叛军如同虎狼一般冲进了官军大营。当叛军看到空空如也的大营,顿时明白他们上当了,狡诈的敌人已经不在这里。但是敌人肯定不会凭空消失,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看着这儿呢!
叛军开始自乱阵脚了,就在这时候只听一声炮响,赵十三下达了总攻命令。一时间整个山谷中火光四起,喊声大作。
叛军的主帅还是王纶,他白天吃了败仗,脸上无光,所以就接下了劫营的任务,希望将功赎罪。王纶见这次劫营有又遭到伏击,第一反应就是逃命。可是这时候到处都是人,根本分不清敌我,更不要说逃跑了。绝境之下,王纶反而冷静下来了,眼下要想逃命就必须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否则非要全军覆灭,就算逃回去了宁王也不会饶了他。于是王纶召集将领,命令他们找到自己部队,稳住阵型,发动反攻。
猛犸军以三才分立阵型冲入敌阵,可是今晚的敌人确实太多了,而且都集中在狭小的山谷中,不要说拿刀坎,就算是挤都能挤死不少人。而且敌军很快就从慌乱中走了出来,开始围攻猛犸军。
猛犸军的各级军官这时候牢记赵十三的命令——宁死也要稳住阵型。猛犸军的阵型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巨大优势,尽管人数处于劣势,每一组阵型都会遭到七八人的攻击,但是猛犸军仍旧不落下风。
战局陷入了僵持,但是每一刻都有无数人倒下,空气的血腥气息越来越浓。面对这样的局面赵十三一时间束手无策,他没有想到叛军会如此顽强,在绝境之下竟然能组织反攻。
赵十三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叛军会有极大伤亡,但是猛犸军同样会损失惨重。宁王失去这支军队固然会折损实力,但是对于大局并无太大影响。猛犸军要是失去作战能力,围城打援的战略就会破产。
时间在一点点流失,猛犸军的损失在一点点增加,赵十三已经到崩溃的边缘。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力掌控局面。
眼下到了拼命的时候了,任何的谋略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失去了效力,唯有勇气和信念才能创造奇迹。赵十三问杨大柱:“杨将军,你还能骑马上阵吗?”
杨大柱听了此言,面露兴奋之色,大声说道:“军师,你尽管下令吧,我能撑得住。”
赵十三看了杨大柱一眼,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铁面执法了。赵十三说:“眼下我军陷入苦战伤亡不小,长此下去,我军的损失就太大了。现在只能擒贼擒王,将敌军主将击杀敌军必然溃败。”
杨大柱听完赵十三的话,二话不说转身跨上战马,屁股的新伤膈在马鞍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痛,杨大柱猛一咬牙,生生将疼痛忍住,他对赵十三说:“军师,你下令,我一定拿下敌军主帅的人头来见你。”
赵十三此刻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他对杨大柱说:“杨大哥,你要小心。”
杨大柱接受这个温柔的军令后,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顿时如离弦之箭向敌阵冲去。
且说王纶此时正在指挥作战,他见手下的士兵渐渐稳住了阵型,局势没有继续恶化,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豪情油然而生,在这一刻他真的认为自己就是绝世名将,他隐隐有了靖难第一名将张玉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突然前面一阵大乱,夜色中只看见一人一骑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此人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势不可挡。这时候只听见一声大喊,“杨爷爷在此,拿命来!”就在一刹那间王纶想起了凌十一被人秒杀的场面,王纶直觉背心一阵发凉,浑身不由得开始打颤。
“快,挡住那个人。”王纶命令道。
他的几名部将纷纷上前去抵挡杨大柱,可转眼间几名部将都被杨大柱斩落马下,其他人看见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杨大柱哪里还有勇气再战,纷纷向两边躲避,王纶的位置暴露在杨大柱的攻击路线上。
王纶看到这种局面,知道情势不妙,眼下且不管建功立业的事情了,保住命要紧。于是王纶调转马头飞奔遁去。
叛军只见主帅已经溜号了,顿时大乱,战场上的形势顷刻之间发生了变化,僵局被打破,猛犸军这时候士气大振,势头迅速压过了叛军。叛军开始溃退,赵十三连忙传令,猛犸军稳住阵型,任何人不许追击。
猛犸军开始收拢阵型,渐渐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而且叛军战意全无,纷纷逃窜而去。
这一夜的厮杀结束了,猛犸军死伤五百余人,叛军死伤三千余人。尽管战损比为一比六,但是赵十三丝毫没有胜利的感觉,反而有些沮丧。要知道猛犸军都是百里挑一的士兵,是整个平叛大军最精锐的部队,有点儿特种兵的意思,所以猛犸军死伤五百余人已经是很大的损失。
杨大柱在关键时刻舍命击杀敌军主将,虽然未能成功,但还是达到战术目的。只不过杨大柱的屁股已经彻底开花,算是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接下的时间,战斗会更加残酷,赵十三和他的猛犸军能够坚持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