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度根死去的消息根本无法隐瞒,马上就传遍了整个草原,不久又传进了内地。只不过,在吕布特意的保密下,没有人知道是他杀的。众人唯一知道的,便是有一支汉骑偷袭了步度根的后方,一把火烧光了鲜卑王庭,而且还拦截住了步度根,取下了鲜卑大王的首级。
消息传到京都洛阳,上下震惊,民众沸腾。街头巷尾,茶馆酒楼,众人议论的话题顿时从西北叛羌,各地黄巾,幽州乌桓,以及最近的黑山乞降转到了那支神秘的骑兵,霎时间猜测纷纷,流言不绝。有人说是并州刺史丁原的部下,也有人说是轲比能假扮的汉军,也有人说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匈奴中郎将吕良……总之众说纷呈,一时间倒也算时下最热闹的话题。
洛阳,温德殿
此时,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三十余位身穿深色官服,戴冠的大臣正双手笼在袖中,席坐于两侧,正上方,跨过十数层平整台阶,一个身穿黑底红纹、镶龙描凤袍的男子正斜靠在宽大的软榻中,面色微显苍白,双眼闭合间黯淡无神,一看便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此人正是东汉第十一位皇帝,汉灵帝,刘宏。
“爱卿们说的,朕都知晓了。只是,这一事不过是民间流言,恐怕当不得真。”刘宏开口道,声音显得有气无力,面容更是懒洋洋地没有一丝变化。
“陛下,任何事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老臣以为,最好派人去草原好好打探一番消息。”下首中段的一个老者出声说道。老者腰背挺直,面容刚毅,直言以对。
“尚书大人此言极为有理,在下赞同。”另一旁的一个迟暮老者也开口道,神态谦和,语调温雅。
说话的两人分别是尚书卢植,光禄大夫马日磾,都是朝中老人,威望甚高,两人话一出,众大臣都不由暗暗点了点头,汉代时候的廷议还很开明,有时哪怕直言抵触皇帝,都不是什么大罪。
汉灵帝虽说喜好女色,不理朝政,但也还容得下大臣的直言劝谏,当下不由点了点头,无力道:“那朕便下旨让并州刺史丁原和匈奴中郎将吕良一同好好调查此事。”
卢植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天子虽然孱弱,但也算能听得进建议,只是再瞥向一旁垂首恭敬侍立在灵帝一旁的宦官,心中的满意顿时化为了愤慨,若不是有这些宦官碍事,天下又如何会是这般模样,天子又如何不能成为一位如文帝、景帝一般的圣明陛下!
“陛下。”一个老臣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按传言,这袭击步度根的乃是一支汉骑,可是老臣记得陛下没有下达过旨意,让边军出塞。若是这样,这支汉骑便是私自出战,罪不可赦了。”
老臣乃是京兆尹杨彪,曾经处死过巨宦王甫,也是个刚直不阿之人。众大臣此时闻听到杨彪的话语,也不由望向斜靠于软榻上的灵帝。照理说,以陛下的个性,是不可能有密诏给边军的,那应该就只能是边军私自出战了,虽说成果辉煌,可这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罪啊!
汉灵帝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随口应声道:“等北方的消息到了再说吧。”说罢,转头望向一旁的宦官,却是想要退朝了。
那宦官正要高声呼喊,可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陛下,老臣认为,若是情况属实,那正是收复并州另外三郡的大好时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一脸刚直的卢植。
昔年檀石槐一战,胡人共占得并州云中、朔方、定襄与五原四郡,只是最近吕良收服了匈奴人,借势取回了五原郡,而并州另外三郡还在鲜卑人的手中,所以卢植才会这么说。
汉灵帝不悦地瞥了眼卢植,廷议举行地本就早,他也是无奈才从温香软玉中爬起来的,现在还想回去再重温下。只是却没想到这卢植这么不识趣,当下也只能强压着怒意。
灵帝不方便出言责难,一旁的宦官却极为识趣地出言讽道:“尚书大人,羌人久战未平,各地黄巾余孽亦是伺机而动,乌恒反叛亦须兵士镇压,敢问大人准备从何处调兵进入草原?”
说话的宦官正是让灵帝唤为“让父”的中常侍张让。
闻言,灵帝欣慰地望了眼一旁正一脸正义盯着卢植的张让,果然还是让父知道朕心啊!
卢植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张让,可他也知道,张让说得并没有多少错。当下也只能退一步,建议道:“那就待北方情报传回后,请陛下再做定夺。”
“恩,如此甚好。”汉灵帝连忙点头同意,便在一旁张让的高喝下,转身,虚浮不稳地进入了殿后,自去寻欢。
廷议散去,众大臣自去殿外穿上鞋履,卢植、杨彪、马日磾相聚一起,三人互视一眼,均是一叹。
“可恨的阉逆,若不是他们妄议朝政,这天下早就太平了。”杨彪率先出声怒道。
马日磾温和地笑了笑,摇头说道:“文先,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收敛下脾气了。”
杨彪却是没有理会,继续怒道:“若不是张让、赵忠那几个阉货,义真(皇甫嵩)早就平定西北了,到时候大军调回,直接北上又有什么失地不能收复!”
闻言,马日磾黯然一叹,张让曾向皇甫嵩索要五千万钱,皇甫嵩不肯给。于是赵忠和张让联起手来,劾奏皇甫嵩连战无功,耗费钱粮。灵帝听信谗言,召回皇甫嵩,收回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削夺封户六千。改封都乡侯,食二千户。
昔日,卢植也有过这般遭遇,所以对宦官一直都是有一股义愤,当下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马日磾突然出声道,眼睛望向不远处正围在一圈大臣中间,一个身量极胖的中年人说道:“若是没有宦官,恐怕就是外戚得势了。”
卢植与杨彪也都望向那状作威严的中年人,眼中都不由流露出一丝鄙夷,杨彪轻哼声:“不过是屠猪之辈,还不是仗着自家女儿。”话语虽说嘲讽,但也不敢太大声。
卢植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回身拱手:“国家大事还得仰望诸公,植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退了。”
马日磾与杨彪也是同样一拱手:“我们也不多留了,身为臣子,还得时刻尽力。”
说罢,各自点头致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