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汹涌而来的黑马,吕布唇角处不由勾起了一抹笑意。
相对于被驯养而磨去了野性的温驯马匹,桀骜的马更容易热血沸腾,更容易保持住草原上弱肉强食的野性,而这种桀骜的马才是最好的战马,因为他们在战场上可以无视林立的枪矛,可以无视如潮的箭雨,疯狂却又肃然地扎进万千敌军中,不管身上有多少伤口正在流淌鲜血,不管有多少病痛正在袭击着它的意志,这种桀骜的马却依然能够一往无前,勇猛无畏,最终悲壮地倒在冲锋的路途上,它们如同战士一般,都是战场是最值得尊敬的勇士。
收回思绪,吕布漂亮地一个侧转,巧妙地让开来势凶凶的黑马,抓住贴身的一个瞬间,右肩低沉,狠狠地朝马躯上撞了上去。
虽说吕布不过五岁,但这一个蓄势的侧撞已经足有数十斤力气了,还不过数月大的黑马挨上这一记,立即就被撞倒在了草地上。
吕布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一咬牙,合身扑在黑马上。黑马愤怒地吼叫了声,满是肌肉的身躯开始挣扎起来,四蹄有力地踢打着,踹起一团又一团泥尘。
黑马奋力拼搏,不停地吼叫来发泄着被人压制住的不满。紧压着黑马的吕布咬紧牙关,心中不由责怪自己太过冒失了,哪怕是一匹不过数月大的幼马,一旦发力,都不是他一个五岁孩童所能压制住的。
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后悔,既然已经将其压在身下,那就继续将其压制住,反正它以后都得在自己胯下的。
黑马的挣扎越发剧烈,吼叫声更加愤怒了,吕布的牙也咬得更紧了,身体每一处都传来了入骨的疼痛。额上的汗如豆珠般滚落,润湿了眉眼,吕布索性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环住黑马骄傲的头颅与脖颈,整个身躯都紧压在黑马不安分的肌肉上。
时间分秒地过去,围观的汉子屏息望着草地上的一人一马,他们从小就与马匹打交道,驯马的经历更是多的说不完,可也是头一回看见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用这种纯蛮力的方法来驯服马匹,紧张之余也带着几分期待。
与别人的紧张不同,张秦却已经放下心来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中的争斗。自去年起,他就发现吕布有一身远胜常人的蛮力,与才数月大的黑马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开始黑马都挣脱不了,那么以后也万无可能了。只是,刚才的那个侧身,怎么那么像是军营里的操练技巧?张秦有些皱眉,按理说如果是吕良教给吕布的,他必然知道,但是他却一点都不知情。“看样子,奉先这孩子还真有些秘密”张秦在心中有些好笑地想着。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黑马的挣扎还是如开始那般激烈,但是伏在黑马身上的吕布却清晰地感受到黑马的力道已然衰弱,再过不久必然力竭。但吕布还是不敢放松,甚至鼓动起全身上下的最后一丝力道,全部都压在黑马上。
没多久,黑马最后一声无力的低鸣后,高傲的头颅终于无奈地低垂了下来,健壮的身躯也不再挣扎,有力的四蹄也不再踢踏,如同一只温驯的绵羊,静静地匍在吕布身下。
吕布这才深深地呼了口气,硬撑着疲软的双腿,艰难地从黑马身上爬起,原地晃荡了两下,这才站稳。感受着体内几近干枯的力量,以及不时从各处传来的痛楚,吕布心底不由苦涩地一笑:“看样子,我还是自大了些。”
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搭在吕布的肩上,稳住他此时乏力的身体,另一只大手已然帮他轻拍起身上的泥土与青草。吕布回头看去,正是一脸含笑的张秦。
“小兄弟果然厉害,小小年纪便勇力非凡,将来必定是人中豪杰。”贺遂很是衷心地赞叹着,周围的匈奴人望着吕布也是一脸欣赏之色。毕竟草原之人性格直爽,喜欢力大过人的勇士。
“那么贺遂首领,这匹马我就要了,价格还是老样子,先记在账上吧。”正在帮吕布整理衣服的张秦说道。
闻言,贺遂连忙笑着答应道:“这是自然的,张先生放心好了。”
“首领客气了。奉先,去看看这马如何,还有没有力气走路。”张秦道。
吕布点了点头,迈步向黑马走去。黑马此时已然从地上站起,似乎很是享受这种久违的站立感,缓慢地踱着步子,有点像兔子的头颅依旧高昂着,骄傲地环顾着四周的幼马,只是身躯上杂乱的泥土与青草却损坏着它的威严。
黑马看到吕布走来,一下子便停留在了原地,有些不甘,但头颅微垂接受着吕布的审视。
吕布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马儿自然不能因为一次降伏而变得自卑与胆惧,它可以屈服,但它却只能对自己一人屈服,对别的人,它还是得一如既往的高傲。
温柔地抚过马颈上的鬃毛,黑马没有任何趋避,甚至渐渐地有些享受起抚摸,吕布这才放心地对张秦点了点头。
一直注意着吕布的张秦点头回应了下,便转身对贺遂拱手道:“这次多谢贺遂首领了。县里还有些事,在下也不多加叨唠了,这便走了。”
贺遂笑回道:“先生身负要务,自然时间金贵,我也不送了,先生一路走好。”说完,转身对吕布笑道:“小兄弟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常来部落里玩下,部落里的几个小子自以为厉害,常常自夸,但是他们哪比得上小兄弟你,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长长见识。”
吕布呵呵一笑,也不加以言语,从心理年龄上讲他毕竟是个成年人,怎么可能与一群小孩子来比力气。况且堂堂三国第一猛将吕布,又怎么需要靠战胜这些小孩子来证明自己。
越过来时的土丘,走在回五原县的路上,吕布与张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黑马安静地在吕布身侧踱步,很是悠然地望着四周的草原。
“奉先,刚才看你与黑马搏斗,第一个侧身撞击似乎是军队里的操练技巧,你是向谁学会的?”张秦有些疑惑地问着,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一阵,想来想去,不可能是吕布一时的本能反应,因为动作太过标准了,姿势、方向、落地都是极为准确的。想来就只可能是向别人学的,毕竟五原县内就有军营,县城内的兵士并不少见,而且县里寻常人家中懂得这些技巧的也不在少数。
吕布心中一赞,不得不佩服张秦的过人眼力,故作纯真地一笑,道:“是以前看父亲在院子里练武时见到的,而且县里许多大叔都会练这个,我也就学会了些。”
吕布的笑容太过阳光,太过无邪,张秦没有多想,很是自然地认同了这个观点。而事实上,吕布也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看吕良练武时学会的,只不过他没告诉他,那几套操练动作他都学会了,而且已经极为熟练。虽然没人教导,但综合前世的经验,以及今生的仔细观察,吕布学得还是极快、极标准的。
“对了,马的名字想好了没?”张秦突然问道。
“想好了。”吕布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问题虽然不大,但却很严肃,使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都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白兔。”望着黑马那如兔般的马头,以及前额上的那一抹吊白,吕布说道。想来以后的马会叫赤兔,那现在的叫白兔,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白兔?”听到这名字张秦一愣,但旋即抚掌赞道:“好名字!昔年秦始皇共有七匹良驹,其中一匹便是名白兔。取这个名字倒也体贴。”
吕布尴尬地笑了笑,原来自己一路苦思出来的马名在历史上早就出现过了,而且还是秦始皇的坐骑,倒是有些惊讶。心中突然想起先前张秦与贺遂的谈话,吕布问道:“叔父,这匹马的钱是要你以后再来付吗?”
张秦呵呵一笑,望着前方即将潜入地平线下的夕阳,高深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付,至于什么时候付,那就是得看太守大人什么时候想来买马了,我的帐也得到那时候才清。”
“太守?”吕布一愕,看着眼前的张秦,半响才弄明白,“原来是公款消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