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当然也是件技术活,但是吕布有些短暂的前生并没有什么值得记述的骑马经历。二十年间,只能有些乏味却又饱含羡慕地看着电影上那些英俊潇洒的主角肆意地纵马飞骋,猩红的披风鼓荡着飘扬在身后,迷离的尘土在天地间飞扬。
那是个带有英雄浪漫气息的电影画面,不过并州四月里有些寒意的北风却不得不让吕布从美好的想象中收回心。
五原郡地处河套地区,如果放在前世,那就应该是内蒙古,地处北方,天气自然还是较为寒冷的。
吕布挺了挺结实的小胸膛,眯眼打量着前方绿意连绵的广阔原野。四月天,草长莺飞,经过一个寒冬蛰伏的草原也正是开始萌发活力的时候。
河套水草肥美,牛羊无数,又环以黄河、依靠贺兰山、阴山,依山阻河,形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河套便是多民族混居地。战国属赵,秦朝归九原、北地等郡,到了汉时,则归属了朔方、五原等郡。
只是可惜,好久并不长了,这块肥美的羊肉终究还是要被鲜卑狼给叼走了。望着眼前的原野,吕布颇为无奈地感叹着,对于这块生养自己五年的土地,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奉先,怎么叹气了?”张秦有些意外地问着,刚才吕布的表情被他一览无余。
“叔,小侄只是担心鲜卑人还会不会再打过来,檀石槐那个屠夫是不会放过河套的。”吕布很是诚恳地说着,直接将心中的所思讲述了出来。
张秦没有说话,只是忧虑地望着眼前春意盎然的草原。张秦在五原太守郭鸿帐下任职,扮演着幕僚一般的角色,而且做的就是情报一事。数年的幕僚担任下来,他很清楚北方的鲜卑人在檀石槐的领导下,势力已经越来越大,直欲追上昔年的匈奴了,而且受檀石槐的鼓动,北方的胡人也变得越来越猖狂了。近年来与汉人的摩擦更是频频发生。七年前,两家的长辈便是死在鲜卑联盟发起的一次杀掠中的。
“叔,五原情势颇为危急。”
注意着张秦眼中的忧虑,吕布很适时地加了一把火。虽说鲜卑人摄于大汉威望,只敢局限地进行抢掠。可是,北方胡人对河套的野心却从来不会消失,憋久了的欲望一旦完全爆发出来,整个五原都得在胡人的铁骑下呻吟哀嚎。
吕布现在想做的就是让所有盲目自信于大汉天威的人都不要刻意逃避这一点,去正视这一点。大汉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打败过不可一世的匈奴的大汉了,汉灵帝也不是那位铿锵有力地说出“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的强势汉武帝了。
有些悲情,但却是事实,大汉已经走在王朝的末路上了。
吕布不可能告诉吕良,鲜卑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要尽早些做好准备。因为吕良只是个武人,只懂得用武力解决问题。而张秦不同,他有勇武,也有谋略,是个有眼界的人,最重要的,张秦在五原太守郭鸿帐下担任幕僚。若是张秦能提早些注意到鲜卑人,能让郭鸿早做些防备,那吕布说这番话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张秦对一个五岁孩子能说出这番话并没有太感意外,事实上,吕布经常语出惊人,渐渐地,张秦也就习惯了。温和地一笑,张秦突然转变话题说道:“奉先,过了前面的小土丘我们就到了。”
吕布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意。他已经锐利地捕捉到张秦眼眸深处的一抹凝重,熟悉张秦性格的他知道自己的警告目的已然达到,自然不再多说。
重生了五年的吕布第一次离五原县这么远,以前去过的最远的地方,还是曾经随吕良一起去的邻近县城的小村庄。五年以来,外面的大草原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召唤着他。
看着眼前平地上的最后一个土丘,吕布心中一动,矫捷地翻上了不过数十米高的山头。青青绿草,浩浩蓝天一下子完全呈现在眼前。近前方,温驯的牛羊在悠然地嚼食着刚冒出绿芽的嫩草。更远处,几个强壮的牧马人正娴熟地骑着大马,吆喝着挥舞着马鞭,纵情奔跑在地平线上。
清澈的天穹,宁静的草原,一望无尽的视野让前世只局限地生活在高楼大厦中的吕布不由从内心里产生了海阔天空般的情怀。迎着有些耀眼的金色阳光,吕布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子豪情:“这是我的草原,我一定要守护这片草原!”
重生为吕布,吕布不可能没有大志向,大野心。也许他并不一定会挥军洛阳,夺那汉室王庭,也不一定会东征西讨,抢那诸侯地盘。但他却一定要做草原的王,降伏那些桀骜的胡人,因为他要守护今生的家乡,他要守护今生的家人。
如果说以前,他还只是想学得一身勇武,能够在乱世中保住自身,保住家人,但么这一刻,一个有野心的枭雄便可能诞生在了这片浩瀚的草原上了。因为他还想夺得一块地盘!
一旁的张秦自然不知道身旁沐浴在金色光辉中的吕布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个枭雄般的野望,更不知道这个才五岁大的男孩将来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
张秦微笑地指着前方的几个白色的半圆形毡包,说道:“奉先,那里就是了。”
在草原上以放牧为生的胡人一般都是住在毡包中,有些类似于前世吕布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但是相比起来,却无疑要简陋的多了。
山丘附近的两个牧马人看到小山丘上一大一小两个明显的身影,都策马赶来,待到近处,看清了样貌后,其中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呼声道:“原来是张先生来了,快请到我们部落里休息下,喝上杯热腾的羊奶酒。”
来的两人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其衣着打扮,赫然正是匈奴人。
张秦解释道:“这支匈奴人是依附于大汉朝廷的,平时主要靠贩马于郡府为生,遇到灾荒时节也是靠郡里救济的,因此,他们这支与汉人的关系颇为良好,离县城也很近。”
吕布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当初匈奴一分为二,其中南匈奴投靠了汉朝。但是汉人对这些异族蛮民都不屑一顾,象征性地封了几个官职后,也未进行教化。渐渐地,十余万地匈奴人都被附近的鲜卑族、胡族等吞并了,留存下的匈奴人早已为数不多了,绝大部分都聚集在远离汉人的草原中,自成一个集体。
张秦牵着吕布走下土丘,含笑着与两个牧马人打完招呼后问道:“贺遂首领在部落里吗?”
为首的中年汉子点头道:“首领在,我现在就带先生过去吧。”说完,便与年轻人一同下马,礼貌地领着张秦与吕布二人向前走去。
走了近一炷香的时辰后,一个颇具规模的部落出现在了眼前上,将近百个大大小小的白色毡包如星辰般点缀在青翠的草原上,白色毡包群中,匈奴妇女正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着,草地上,几个匈奴人的孩童正欢快地玩着摔跤。
“先生,首领此时应该正在审看一批新生的马崽,并不在帐中,还要在前方的马圈那。”中年人指着部落的最里面说道。
张秦笑着点了点头,请中年汉子先行领路,他本就是知道有一批新生马崽才过来的,毕竟五原太守是这个部落最大的主顾,作为太守的幕僚,他的消息总是极为灵通的。
在一个个白色毡包中又走了将近半刻钟,终于离开了毡包群,吕布的视野一下开阔了起来。
眼前,数十匹雄壮马匹昂然飞奔在草原上,身手娴熟的牧马人在马背上翻转跳跃,姿势干净利落。靠边处,十数个汉子正站在一个马圈前,马圈中十几匹年幼的马崽正悠然地嚼食着青草,不时抬起头,借着木栅的缝隙羡慕地望着不远处飞奔的大马。
“首领,张先生来了!”领路的汉子高声叫唤道,引得十数人都回转过头,望向吕布与张秦二人。
一个身材颇高,下颌留着细密山羊胡须的中年人排众而出,热情地招呼道:“是张先生来了,怎么不提前招呼声,让我好好招待,尽下地主之谊。”
张秦拱了拱手,笑说道:“贺遂首领客气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买匹幼马罢了。”
“幼马?”贺遂一愣,随即指了指身后的十几匹不过数月大的马崽,笑道:“张先生的消息总是灵通,这儿的马崽张先生随便挑就是了。是给这位小兄弟吗?”说完,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吕布。
“是的。他是我侄子。”说完,张秦便径直向马圈走去。
贺遂也不再多问,招手让众人为张秦二人让开了条路,说道:“这里的马匹虽然没有太过出色的,但是根骨都行,速度也都是极好的。张先生是要我帮你挑匹吗?”
张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马儿都差不多,不如就让我侄儿亲自挑匹喜欢的好了。”
吕布心中一跳,虽然知道日后可能会得到传说中的赤兔马,但是对于自己的第一匹马,他还是极为看重的,最好便是能挑匹自己喜欢的,合自己口味的。因此,吕布心中对张秦的体贴极为感激。
见张秦望向自己,吕布轻“嗯”了声,仔细向幼马群打量过去。这里的幼马从生下起便被匈奴人驯养,数月下来,骨子里的桀骜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此时就像一群温驯的绵羊一般,悠闲地嚼着青草。
吕布皱了皱眉,尽管这其中有一两匹的外形还是很讨他喜欢,还且长的也雄壮,但是,却没有了那股子野性与不屈,吕布认为,只有不屈的马儿才会是一匹好的战马。
“有没有性子野些的?”吕布突然开口问道,心中多少抱着一丝希望。
“性子野的?”张秦意外地看了眼吕布,转头向贺遂说道:“有还未被驯服的幼马?”
贺遂细看了眼一脸期待的吕布,说道:“只有性子野的、还未被驯服的马才算得上是好马,小兄弟倒是懂些门道。这次幼崽还的确是有匹性子忒野、够傲气的,虽然说不上万里独一,但千里挑一却不是高夸。不过,小兄弟,这想要降伏一匹好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吕布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意的一问,竟然还真能问出些门道,听到贺遂说有匹好马,心中更是雀跃,马上点头道:“多些首领的提醒,不过我还是想看看那匹马。”
一旁的张秦也笑声道:“贺遂首领放心,若是我侄儿能降伏了那匹幼马,自然是按以往的高价收购,这点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这句话,贺遂终于放下心连忙笑道:“张先生客气了,我们做生意一向都爽快,既然张先生发话了,我们自然是没问题的。”
“那好,就有劳首领了。”张秦一拱手道。
“不忙不忙,快去,将那匹幼马牵来。”贺遂满脸含笑,急忙驱使一个手下去牵马。
不多时,一匹纯黑色的幼马在几个匈奴人的轮番鞭策下不情不愿地走进了马圈中。幼马虽然桀骜,但面对着身强力壮的匈奴人也只有颔首低头的份。并不是匈奴人驯服不了这匹幼马,只是不愿将它的野性磨灭,想留待长大后卖个好价钱罢了。之前,贺遂不愿将幼马赶出,就是怕张秦仅按马崽的价格购买,听到是按以前的高价后,这才满心欢喜。
幼马已经有将近五尺高度,堪堪比吕布还高出半个头。毛色纯黑,唯额前吊着一抹白,两只大眼乌黑浑圆,鼻间喷吐有力,虽然被众人关在幼马群中,但依然骄傲地昂着头颅在马群中踏步,就像是一个得胜的将军在检视自己的部队一般,其他的幼马在它面前也显得极为老实。
“就是它吗?”吕布轻声嘀咕着,两眼却如火一般炽烈地燃烧着。骄傲、不屈、威武、雄壮,吕布心中一下子闪过无数赞美的形容,脚下也不停步,径直跨过木栅向黑马走去。
在骄傲地环视马群的黑马似乎感受到吕布灼热的视线,转过了头与其对视,注视到吕布眼中强烈的征服欲时,傲然地低嘶了一声,竟然一下子撒起蹄子朝吕布冲来。
“先生,这能行吗?”贺遂见到突然暴起的黑马,立马担忧地问向一旁安然自若的张秦。
张秦一笑,也不作答,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场内的吕布,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立,随时准备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