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一千五百个战意昂然的汉骑,吕布沉默了一阵,开口道:“话我不多说,前面越过那最后一个山丘,便是胡人的大营,想为死在胡人刀下的同胞报仇的,就跟在我后面,贪生怕死的,就不用来了。”
吕布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汉骑的耳朵中,明明是一句平淡至极的话语,却偏偏在他们心中激起了千万层浪。
他们沉默着,愤怒着,燃烧着。当他们只能在大营中焦急地等待时,他们的袍泽却在城头与胡人浴血奋战,当他们在城内饮酒痛骂时,他们的同胞却在胡人刀下痛苦呻吟。并不是他们无能为力,是老天不赋予他们这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他们沉默地举起手中的兵器,同吕布的长枪一般,直指前方。战!我们都是好汉子!战!我们都要为父老乡亲报仇!
行动是最有力量的语言,吕布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左手一拉马缰,高呼一声:“杀!”,便驾驭白兔,飞快地冲上那最后一个山丘。
“杀!”
一千五百人的喊声震天动地,杀意凛然。一千五百匹马的蹄声隆隆震响,摄人心魂。
在后方巡视的几个鲜卑人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望着那从山丘冲下来的一片黑影,心中不自觉地想着:是援军吗?可是,似乎在五原郡的军队就我们一支啊,他们是哪来的?
突然,喉咙一凉,那鲜卑人的思绪也就到此停止,圆睁双眼,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透入喉咙的那根羽箭后,便无力地从马匹上倒落了下来。
同胞的死亡很快就让鲜卑人意识到眼前的骑兵来着不善,几个鲜卑人立马凄声高呼道:“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告声在草原上飘荡不绝,传进越来越多的胡人耳中,同时,传进耳中的还有隆隆的马蹄声。
望着仓促临敌的鲜卑人,吕布嘴角掠过一丝阴冷,又是一根羽箭搭上弓弦,一声轻鸣,再次夺去了一个鲜卑人的性命。
此次来攻的胡人约莫有万余,大概是七千鲜卑人,以及三千匈奴人。此时,胡人大部已经全部压前,全面逼迫着五原县的城池,留守在后方的胡人大概还有三千人。一千五百奇袭三千,这一战多少还是有些希望的。
吕布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鲜卑人的军阵中,长枪舞动,带起一朵朵血花,几个慌乱的鲜卑人还没有准备好,便永远停止了呼吸。
汉骑也跟随而至,如一道尖锐的长矛,狠狠刺进了胡人的身体中,卷起一道道艳红的浪花。
吕布明白自己终究不过十岁,还未到一骑当千的地步,因此也极为老实地退到随后而来的曹定等人中,靠着他们保护自己的两翼与后方。
“将士们,随我直袭胡人中军,取下胡人统帅首级!”吕布长枪一扬,高声吼道,锋利的枪矛正指着胡人的大旗。
“诺!”汉骑慷慨的声音激昂有力,胡人的鲜血彻底点燃了他们的战意。
吕布深刻了解鲍信派他们出来的意图,那便是要实行斩首行动!这也是为什么鲍信将城中骑兵雪藏了这么久的缘故。而一旦他能斩首成功,那鲜卑人必定溃散,剩下的匈奴人即使还有他们的左贤王指挥,但也难成大事了,五原之危也就此可解。
吕布眯了眯眼,手中长枪从一个鲜卑人身体中拔出,带起一朵艳丽的血花。吕布看也不看那死去的鲜卑人一眼,便从他身旁奔过。吕布的眼中只有那顶大旗,还有那顶大旗下的人。
一阵浴血杀敌,吕布已经离帅旗不到二百步的距离,一千五百骑兵有目的的突袭,果然不是一只慌乱军队能够抵挡的。
但是,这最后的两百步却也是最难突破的,因为剩下的几乎就是一堵厚重的人墙!
一路至此,尽管汉骑的冲刺力还保留着,但是,若是撞到前面的人墙上的话,恐怕马匹的脚步也就停滞下来了,对骑兵而言,马匹一旦失去了冲击力,那也就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了。而且最重要的,若是给胡人前部大军回援的机会,那恐怕这一千五百骑也就彻底葬送于此了!
吕布狠狠一咬牙,手中长枪骤然发力,一下子便把一个鲜卑人劈下了马匹,曹定见状,立刻又上去补了两枪,彻底终止了那鲜卑人的性命。
“将士们,胡人统帅就在前方,此战不成功便成仁,不怕死的就随我冲!”吕布用力一拉马缰,白兔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吕布一下子成了整个战场中最突出的一点。
主将在前方冲杀,士卒们又如何能居于后面,况且,这个主将大家又都听说过点。那是一个十岁的娃娃啊!难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比不上一个十岁的娃娃!
“杀啊!”不管居于何种心理,是义愤还是勇敢,是敬佩还是汗颜,所有的汉骑都向着吕布,向着那顶大旗的方向冲去,他们要证明给别人看,他们也是好汉子!
叮当两声,长枪打下两只偷袭而来的冷箭,吕布重新安稳好白兔,一夹马腹,带头向前冲去,即使是再厚的人墙,只要敢于冲,那也是可以冲破的!
帅旗下,一个衣着华贵,有些肥胖的中年鲜卑人皱了皱眉,举起手中马鞭,指着吕布问道:“汝等可知道那汉人将领是谁?”
一众亲信相互看了几眼,都无奈地耸了耸肩,却有一人不确定地说道:“大王,听说五原县里有一个将军叫做吕良,为人还算勇猛,不知道是不是他。”
那鲜卑人却摇了摇头道:“吕良之名我也是有所听闻,但我看那汉人小将却是年轻,应该不是他。”
就在这时,一个畏缩的汉子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谄媚地笑了笑道:“大王,那将领小的认识,他是吕良的儿子,吕布?”
“吕布?”那鲜卑人还未发声,一旁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却惊声道:“吕布我听说过,但他应该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虽然天生神力,骑射过人,但也不可能领军打仗吧。”
那鲜卑人听了年轻人的话也默默点了点头,一个十岁的孩子带兵打仗,这不笑话吗?
看见两人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那汉子不由急道:“两位大王,小的说得可是真的,今年小的还在庆典上见过他的,怎么可能认错?”
那鲜卑人明显不悦地挥了挥手,那年轻人见状立即喝道:“贺遂,阙机大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滚下去!”
那汉子正是城外牧马的贺遂。听到年轻人的呼喝,贺遂也不敢多说,连忙颤着身子跑了下去,若是惹得两位大王不高兴,他恐怕也只有丧命的份了。
“不管他是不是吕布,反正也要死在这里了。”阙机呵呵一笑,但笑声中却听不出任何感情。“於夫罗,我真后悔让你的部下去攻城,否则的话我们就能围歼他们了。”阙机的笑声持续着,只是越来越显得平淡无味。
於夫罗眼中一道冷意闪过,但旋即微笑说道:“阙机兄,即使没有我的部下,凭你骁勇的战士,想来要歼灭他们也不难。”
阙机闻言,与於夫罗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目光一触,都不由一阵大笑,只是两人的眼眸深处,却没有任何一丝笑意。
“少将军,胡人太多了,而且我看前面的胡人似乎也开始回援了!”激烈的战场中,刚刚斩杀一名胡人的曹定趁着空闲向吕布说道。
吕布紧了紧手中滴血的长枪,他如何不知道情势紧急,只是,看着眼前只有一百多步距离便到大旗下了,吕布真的心有不甘。
“曹定,叫将士们再帮我开三十步!”吕布狠狠一咬牙,沉声命令道。
“诺!”看着吕布坚定的面容,曹定也不敢违逆,立刻回身吼道:“弟兄们,胡人统帅就在前面,我们冲!”
吕布长枪挥舞,点起一朵朵血色浪花,三十步的距离,恐怕也是要汉骑用性命才能换来的。而且此时,围绕在他身边的也不过是两百余人,更多的汉骑被胡人狙断在了后方,他们已是深入敌军的一支孤军了!
但吕布不愿放弃,也不会放弃,他对自己一直都有着强烈的信心,这信心是白兔给他的,是长枪给他的!
手中长枪再舞,又是夺去了两个胡人的性命,一柄阴险的马刀却从侧面招呼过来,劈向吕布的身子。可不用吕布反应,白兔嘶鸣一声,四蹄撒开,立马一个冲锋,险险地避开了那把马刀。吕布回身一刺,长枪如毒龙出洞,瞬间就刺入了那胡人的胸中。
血色在呻吟中漫天飞舞,马儿在哀鸣中颓然倒下,二百个汉骑的拼死冲锋,换来了三十步的距离,可也付出了五十余条鲜活的生命为代价。
吕布的身旁只剩下了三十人,还有一百二十人在冲锋的路途上边胡人斩断在了后方。交战到此时,前方的胡人已经有一部回来救援了,整军汉骑,都已经陷入在胡人的泥沼中,难以自拔。
切勿恋战?吕布的脑中突然想起来张秦临行前的吩咐,可张秦他也应该清楚,此战的目的,便是实行斩首行动,否则即使吕布胜利归来,也不过杀了一两千胡人,对局势也无太大作用。
可张秦却依旧提醒吕布切勿恋战,那也就是不要试图杀胡人统帅,这无疑让吕布心中有几分温暖。
不过,张秦的提醒显然白费了,以吕布的骄傲又如何只愿意取得这点小胜,他要大胜,完胜!
吕布双腿一踢马颈,与吕布早已默契如一体的白兔立即两蹄踏地,人立而起。半空中,吕布迅疾地拉弓上箭,双眼细细眯起,注视帅旗下,那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一声轻鸣,羽箭离弦,带起一阵破风声,闪电般地冲向还有些愕然的阙机。
八十步的距离!这便是吕布现在的极限,只有在八十步的距离内,他才能百发百中!
羽箭带着吕布的希望,带着千余汉军的性命冲向了阙机。近了,更近了,可就在吕布满心欢喜地准备看那中年人喋血丧命的一幕时,一个勇敢的鲜卑人却扑了出来,挡在了中年人的前面,挡在了吕布致命羽箭的前面,用一命换得了一命!
一箭未竟全功,吕布却也不就此认命,挥舞着长枪劈砍下几个偷袭而来的胡人,吕布又重新望向那顶大旗。
“汉人将领,汝是何人?汝若是肯降我,我便封你为千人将!”大旗下,阙机高声喊着还不熟练的汉语,吕布的骁勇让其动了收服的念头。
吕布却不回答,反而又是一踢马颈,白兔再次人立而起,还未完全起身,吕布便将长枪甩出,锋利的枪尖直指,目标正是大旗下的阙机。
阙机见状不由笑了笑,这汉人小将倒也倔强,还不愿放弃,只是这八十步的距离,即使长枪扔到了,恐怕也会被轻易打下来了吧,这小将倒也傻得可爱。
果不其然,面对着速度渐缓的长枪,一个鲜卑勇士从阙机身旁晃出,一刀便将长枪砍落,可突然,一道厉芒一闪,那鲜卑勇士一愣,立即向身后的阙机望去,却正好看见一根羽箭狠狠地扎进了阙机喉咙中,阙机的两只大眼圆睁,是惊愕,是恐惧,是不甘,但也瞬间归为了无,就此死去。
“吾名吕布!”八十步外,吕布收回弓箭,纵声大喝,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