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起身便要回避,佟佳氏便道:“咱们又不是那大规矩的人家儿,犯不上躲来躲去的,你们也都是从小就常见的,再说我还在这儿呢,无妨无妨。那云听了只能作罢。
一时母女俩便在正屋中坐好。少顷,一个十六七岁的英气少年阔步走了进来。
这少年名叫伊尔根觉罗·克善,是凌柱挚交伊尔根觉罗·马苏的嫡次子。马苏虽比凌柱长了几岁,但俩人却是同科。因二人脾气秉性都合得来,所以历来交往甚密。而克善与伊通阿年纪相仿,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原来这钮钴禄府,克善也是常来常往的,只不过现在大了,这内宅之中便甚少进来。
克善走了进来便先给佟佳氏请了安,那云亦站起身福了福,克善忙还了礼。一时丫鬟上了茶,分宾主坐下。
克善便笑着说:“今天是妹妹的生辰,我额娘心里一直惦念着,今儿一早便催促我过来送芳仪。”说着早有跟过来的婆子拿了铺着大红缎子的托盘上来。克善站起身来说道:“这俩匹缂丝祥瑞水仙纹的衣料,是今年的新样子,额娘说让妹妹明年春天裁了衣裳穿,必是好的。还有这对儿青花白牡丹蟠螭纹觚留着给妹妹插花儿用。”那云忙起身道谢。
佟佳氏看了便笑着道:“她是个小辈儿,你额娘还这般牵挂她,倒折杀了她。”
克善便笑着答道:“我额娘历来都是把那云妹妹看成是自己家的孩子无异的,伯母这样讲就见外了。”
佟佳氏听了这话,脸上笑容更胜,:“这些日子忙的我没精没神的,也没倒出空来差人去问问你额娘的病怎么样了?”克善听了忙站起身恭敬地答道:“多谢伯母惦记,亏得伯母差人送去的方子,我额娘的病如今已好了大半了,怯寒自汗的症相已轻了许多,早上起来也不喘了,我额娘还说,那红枣果仁粥,甜丝丝的,顺当的很,就是那莱菔杏仁汤虽有些苦味,也比那些郎中开的劳什子汤药好喝多了。”
佟佳氏听了便点头道:“我和你额娘都是有了年纪的人,天儿稍稍凉些,就容易犯喘症。我有时也是硬可病着,也不愿喝那苦死人的汤药,这你妹妹才鼓弄出这俩个方子哄着我吃,我倒是着人问了几个先生大夫,他们见了这方子也说对症呢!”
克善听了便一脸惊讶的转向一直安静端坐在旁边的那云说道:“没想到妹妹还懂这些岐黄养生之术,愚兄真是佩服之至啊!”
那云听了便赧然一笑:“克善哥哥快别这么说,我哪懂什么岐黄之术,只不过凑巧看见书上有这样的方子,便想与额娘一试罢了。”
克善笑着说:“就算如此的话,妹妹也是个博学之人。”那云听了便微笑不语。
佟佳氏见克善微微有些愣神,便岔开话道:“你阿玛如今可好?”克善回过神来,脸色微红的答道:“我阿玛在任上身体还好,家里前天还收到阿玛寄过来的书信,说是明年二月便能回京述职了。
佟佳氏听了便深有感触道:“这样就好,也难为你额娘一个人操持这么大份家业,你平时也要多多听你额娘的话才是。”克善忙起身称是,又笑道:“我额娘也嫌我在家淘气,便让兄长帮我在护军营谋了个缺儿,过了年便要去报道了。”佟佳氏听了眼睛里都是笑意:“这才是正理,还是上进些好。”
又过了些时候,克善起身就要告辞,临走的时候,克善却稍稍有些扭捏地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佟佳氏,却冲着那云道:“妹妹的好日子,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的,知道妹妹喜欢古旧的东西,这是前段日子偶然得来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请妹妹收下。”
佟佳氏打开盒子,一看原来是支旧唐时包金兽首青玉镯子,佟佳氏便望向女儿,只见那云也瞅了自己一眼后,便垂下了眼帘。佟佳氏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云儿要是贸然收下,便有些唐突了。”看克善还要说话,佟佳氏便摆摆手,吩咐道:“荷香,你去把那块胭脂砚包起来给克善少爷带上。”又笑着说:“这送礼之事,有了往来,才是规矩呢!这砚台你且收着吧。”
旁边的那云微微笑了笑,道:“额娘,这胭脂砚多少有些阴柔之气,我看还是家里那块青紫纹山水宋砚才配得上克善哥哥的品格呢。”佟佳氏稍稍一愣,便马上称好,忙叫人去准备。克善接过东西的时候,脸上却多了些黯然之色。
从钮钴禄府中出来,打发了跟来的人,克善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去学里找了伊通阿出来。俩人在附近小饭馆找了个邻窗的位置坐下。伊通阿见克善从刚才起就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便笑问道:“怎么了?佯死不待活的!在我家吃了排头啦?”
克善摇了摇头,却把手边的盒子递了过去。伊通阿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啧啧”的说道:“这块砚台我都惦记了多少日子了,都没上手。如今倒便宜了你!”
克善苦笑道:“你那妹妹倒是个好算计,我送她个唐朝的镯子,她便回我块宋朝的砚台。竟是一分不占的架势。”
伊通阿听了便笑道:“我早就和你知会过的,云儿的性子可不像她面儿上那样,说起来,就是我阿玛平时也是不怎么拗着她的。你这心思还是急不得的。”
克善却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却是等不得的,你不晓得,我小姨妈这个月已经上我家来了俩次了。”又道:“我自从有了这样的心思,就从来没瞒过你。咱们俩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我在这儿给你说下:若是以后真有那个造化,我必定会全心全意的!”
伊通阿慢慢敛了笑容,沉默了半晌,正色道:“若是能,你这心便收了吧!”
那克善听了便如饮酒般将眼前的茶水一股脑地倒入了口中。
“我已定了下个月中便要起文书进营了,提前告诉你一声吧!”伊通阿忽地说道。
“这么急,连过年都等不得?”
“我阿玛找了同僚,紧着补了今年的缺儿。”
“也不知伯父是怎么了,就这么任着你发疯!”克善皱着眉道。
“你先别说旁的,我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你商量。”伊通阿低了头与克善商量了起来。
。。。。。。。。。。。。。。。。。。。。。。。。。。。。。。。。。。。。
佟佳氏着人送走了克善,回来便见那云正端坐在榻子上喝茶。那云见额娘进来,便说道:“忙活了这一头晌,腰都酸了,想是额娘也累得紧,还是赶紧进屋歇一歇吧!”看着女儿低眉顺眼的立在眼前,佟佳氏竟是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无奈的抬了抬手,也吩咐那云去歇息了。
回到房中,那云先换了衣裳,又净了净面,便吩咐珠儿去把小绣架子拿来。珠儿上前便劝道:“这东西又不是一天的活计,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今儿晚上不定闹到什么早晚儿,姑娘现在还是歇歇吧!”那云虽然也觉得身上酸痛,但略想了想,摇了摇头:“你没看那些已拓好的硬绢,我便是紧着赶,没有几个月也是不成的。”珠儿还想再劝,却被翠儿拦了下来,自己上前笑着说:“奴婢虽不知姑娘这东西做何用,但也知道必有个贵重的用处的,这样的东西最重仔细,姑娘这样劳神不歇息,就难免有眼蒙了错针乱针的时候,那样反倒耽误功夫了!”
那云听了到底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着说:“真服了你们了,唠叨的也是一套套的。好了,收了吧!”这边珠儿忙接了过去,翠儿便拿着一个厚厚的金花缎****儿大靠枕给那云倚上。那云微微舒了口气,靠了上去。旁边翠儿轻轻地说道:“姑娘,今天李管事来了,说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探的差不多了,具体的还得当着您的面回。”
“哦?就这俩天的功夫,他的腿脚倒快!”那云挑了挑眼角儿笑道。
“姑娘,这李管事···这人···”翠儿在旁边有些欲言又止的。
那云笑了笑:“这李管事是个聪明人,让这样的人做事,就能省了许多口舌,靠不靠得住,用用再看吧!”翠儿见那云如此说,也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姑娘的行事她虽然越来越看不懂,但再怎么也没有她多嘴的份儿。想到那日姑娘私下里赏还了她弟弟的身契,又特意让大少爷帮着找了个小私塾,与了银子,令她弟弟念书。翠儿的心思便又重重地定了几分。
那云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一时间,这后院便静悄悄的,连个脚步声也不闻。
相比于这里的安静,佟佳氏的屋里便是另一番景象,因着是女儿的生日,凌柱今天便回来的稍稍早了一些,见他一回来,佟佳氏便拉着他进房说话,谁知没说俩句,平时很少红脸儿的夫妻俩竟然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