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生同王总管从凌柱的书房回完事走出来,看见钮钴禄·伊通阿仍然站在花坛边上发着愣,俩个人过去问了好,伊通阿虽有些心不在焉的,但也很客气地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小厮唤走了王总管,而李宝生却慢慢落后了几步,微笑着对伊通阿说道:大少爷还是莫要在这风口处久站,当心吹着了。
伊通阿听了便笑着说:“刚才在屋里读书忽觉得烦闷,便出来透口气,不想却是有些站久了,亏得你提醒。李管事这是要出去?”
李管事听问就恭敬地答道:“王总管已经办妥了西边包山之事,老爷听了很是高兴,刚才正把小人叫过来吩咐找些人手,待明年三月便要开山了。”说完便退下了。
伊通阿的眉头微挑了一挑,看来这个李管事也是个妙人儿,这意思分明就是告诉自己阿玛现在的心情不错,有什么事情的话赶紧进去说。
妹妹那云一个尚未及鬓的闺阁女子尚且有那等见识,而自己又怎能如此畏缩呢。再怎么如何,也是要向父亲言明自己的志向的。打定了主意,伊通阿便抬脚向凌柱的书房走去。
半个多时辰以后,伊通阿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阿玛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听了自己的话后,反而沉默不语了好一阵子。而稍后开口第一句却并不是责备的话,而是问自己为何突然决定向他坦白自己的心事。当时伊通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妹妹用【中庸】点拨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因为他觉得妹妹的见识与聪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那****“无意”中流露出来学习蒙文的意思也让自己吃了一惊,还是给阿玛提个醒儿吧。谁知阿玛听了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说知道了。更让伊通阿吃了一惊的是,阿玛竟然和妹妹说的一模一样,并不建议他去上三旗子弟经常去的前锋营侍卫所,也不建议他去勋贵子弟平常会选择的八旗骁骑营,至于去什么所在,阿玛说还得容他想一想。这时,钮钴禄·伊通阿耳边响起了那晚那云与他说的那个地方,咬了咬牙,嘴里吐出了几个字:京畿卫机动营。凌柱大惊。
这京畿卫机动营的前身本是虎枪营的分支,康熙二十三年,当时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送满兵善骑射者四十人,分隶上三旗,始设虎枪营,后因连年战事,朝廷与地方联系所需,康熙二十八年,兵部尚书李天馥建议,抽调虎枪营精英,再以训艺精炼者充之,且不分旗,不分满汉,组建京畿卫机动营,以供朝廷调动所需。因这机动营经常护送京中机要官员前往有战事之地,有时甚至会参与前线战斗,时不时便会有伤亡,所以并不列在京中八旗贵重子弟的选择之中。
凌柱看着儿子脸上越发坚毅的表情,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点了头。不过最后父子俩还是定了个三年之约,三年之中如果伊通阿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升到正六品的门千总或者是营千总的话,家中便不再干涉他的选择,反之,伊通阿就要重新接受凌柱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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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钮钴禄·那云的生日。十三岁虽然不是个整生日,但却是满族贵女的“及岁”之年,也是该操办的。但今年恰好是那云的“崇年”,按理那云是应该“避崇”的。又值她大病初愈,身体羸弱,耐不得喧哗。佟佳氏便和凌柱商量了,还是从简为宜。虽如此,佟佳氏还是觉得委屈了女儿,临了临了还是让人拿了体己到芮宝祥打了件银镀金点翠串玉珠花迭绵绵钿口并一支金鉴福字簪才作罢。
初四早上,那云寅正刚过便没了睡意,披了件衣服靠在床上,今天就是这一世的钮钴禄·那云的十三岁生日。那云来到这里两月有余,虽然凌柱与佟佳氏对自己关爱有加,兄长与弟弟也和自己和睦友爱,可是她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一世的父母双亲,自己又是那般惨烈的离世,可想而知她的父母该如何的悲伤与难过。这一世,那云虽然在一步步的实施着自己的计划,并无太大的阻力,但是她也明白,过了这十三岁的生辰,她的生活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平静了。
值夜的珠儿听得那云这边有响动,便知小姐已经醒了,忙穿戴收拾起身来,待走了过去,却见那云一脸的凄然之色,靠在床边不语。
便上前轻声道:“姑娘已经醒啦?昨夜您歇息的可好?”见那云不答,又笑嘻嘻的说:“今天是姑娘的好日子,我可是要第一个磕头讨赏的!”说着便径直跪下给那云磕了个头,脆声脆气地道:“祝姑娘花朝连连,福寿康绵,北堂萱茂,慈竹风和,星辉宝婺,萱庭集庆,蟠桃献颂,璇阁长春。”再抬头时,看见床上的那云已撑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指着珠儿笑道:“你这丫头,你姑娘我还没七老八十呢!谁教与你的,这么长一串,难为你背的出来!”
这时翠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见状笑着道:“姑娘不知道,珠儿为着这寿词几天前就去求了二少爷,二少爷还特特的与她写了张纸儿。这丫头这几日回到房嘴里就叨叨咕咕念个不停,很是下了苦功呢!”这边珠儿起了身忙接话道:“姑娘您不知道,那天二少爷还从架子上拿了书查呢,他还说您听了这寿词儿保准高兴。”说的那云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少不了松儿那个胡闹的!不过,也难得你有这个心思。那红木小箱子里的装梅花裸子的荷包尽着你挑吧!”珠儿忙谢了赏。
翠儿上来就与那云梳妆,因今天是正日子,翠儿就给那云梳了俩把头,拿了白玉嵌莲荷纹的扁方固定上,戴了那新做的钿口与金簪,又在后面俩把头中间戴了朵小小的金嵌米珠双线头花。珠儿捧过件大红地儿彩绣方寿富贵纹收腰挽袖夹袍,与那云穿戴好,珠儿笑着说:“姑娘还是穿大红色抬脸色。”正说着佟佳氏就领着丫头走了进来,跟来的荷香,菊香便给那云磕头,那云忙命珠儿上前扶起,并给了赏钱。
那云上前扶了佟佳氏坐下:“额娘来的可早,女儿刚想过去。”佟佳氏便笑着说:“今天你阿玛部里面事儿多,天没亮就走了,说是晚上回来再与你说话,我让厨上看着那福寿饽饽,一蒸得便与你端来了。”
翠儿拿过了一个锦垫铺在了地上,那云便娇声说:“额娘,女儿给您行个礼吧!”佟佳氏便拦到:“弄这玄虚干什么,没的折腾你蹲蹲起起的!”
“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这些年来,女儿累得额娘为我操心费力,这礼是当然要行的。”说着便行了大礼。佟佳氏红着眼圈儿扶起了那云,口中道:“我的儿,快起来。”又道:“这‘及岁’本是个大事,我原打算找个小戏班子,再请些亲戚朋友,并着你的那几个姐妹,好好热闹一番的。谁知正赶上你‘避崇’,偏你又三灾八难的。我便不敢张扬了,只是委屈了你。”
“额娘哪儿的话,如此行事正和我意呢,请客乱糟糟的我本就不喜,至于姐妹们,等我大好了再请她们聚聚也不迟。”那云笑着道。
娘俩正说着话,荷香就端上了一盘福寿饽饽,那云看着便皱了眉头。佟佳氏看着好笑道:“知道你不爱这东西,我特意让刘妈做的小小的,且下面抹的是菜籽油,碍不着你的,你别给我皱眉头,先趁热吃了才是正经。”那云无法,便在佟佳氏的注视下,勉强吃了俩个。
佟佳氏见女儿吃了,便露了笑容:“这日头一上来,我估摸着各家给你送芳仪的也该来了,你还是随我去前院吧。”说着便携了那云去了堂屋。府里的丫鬟婆子便纷纷上前给那云行礼磕头,翠儿珠儿发赏钱一时发的手软,再有外院的管事家人也纷纷进来送贺仪,虽有佟佳氏在前面,但有几个有脸面的老家人,那云也得亲自上前应酬几句。
又过了一会儿,先是那云姑太太家派了人来送东西,接着便是那云本家大房的大伯家和二伯家,那云的郭罗玛法家,惠姨妈家均遣了婆子前来,一时迎来送往的,倒也热闹。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得了一时的清净,佟佳氏便和那云倚在炕上喝着热奶茶闲话。
“虽说不办席,可这样迎来送去的,也不松泛,倒累得紧!”那云苦笑着道。
佟佳氏低头喝了口热茶,笑着对那云说:“我已是叫人告诉各家你今年要‘避崇’不办生日了。可这宅门亲戚之间就是这点子礼来礼往的事儿,我也不耐烦呢!可有什么法子呢!你现在还没当家,不知道,等你出了门子当了家,就明白了!”说的地上的一众丫鬟均捂了嘴偷偷地笑。那云的脸羞得通红,娇嗔道:“额娘说什么呢。真是的!”说着便佯装拂袖要走。佟佳氏忙笑着拉住女儿好声哄着。
正笑闹着,王川家的上前回话道:“太太,小姐,拐子灯胡同的克善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