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柱进了内屋,佟佳氏上前侍候换了衣服,又端了热茶,一时坐定了,凌柱便问:“云儿呢?”
“忙活了一上午,都没落闲儿,我让她回屋歇着去了。”又说:“我求着姑妈帮通哥儿打听了几户人家儿,今儿个姑妈派了许嬷嬷过来捎话儿,说是还真有几个不错的!老爷,你看···?”
凌柱却抬了抬手,止住了佟佳氏的话头:“通儿的事还是先放放吧!”
“这是为何?通哥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老爷,我知道以前是我疏忽了,现在,我···”佟佳氏忙忙地说道。
“下个月通儿便要去京畿卫了,这个时候给他说亲,不妥当。”凌柱徐徐地说道。
“京畿卫?怎么去了那么个所在?”
“他心里是定了主意才来与我说的,我思量了前后,便依了,你也莫要再多说什么。”
佟佳氏见状便没有再追问,转而说道:“今天马苏大人家的老二来了,送的东西虽不算贵重,但看的出来是用了心的。我冷眼瞧着,克善这孩子也算是不错的了,且不说我们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脾气秉性儿都知道,就单说他对我们云丫头用的心思也是难得的。”
“他家太太与你说什么了?”凌柱稍稍皱眉问道。
“倒是没有明说,只是我看那意思倒是有三四分准了。老爷,你常和马苏大人有书信来往,他可曾提起?”
“糊涂!你们妇人之间说说这事儿,不成的话还可以当个玩笑。如若我们之间说了,哪还有余地回旋?”凌柱板了脸说道,又问:“你看云儿又如何?”
佟佳氏听了便叹了口气:“就是说,我瞅着云丫头倒是无意似的,闭耳塞目的没有一丝微澜的样子。”
凌柱沉吟了许久,开口道:“既然这样,你以后还是休要再提此事了,云儿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佟佳氏听了便一惊:“老爷现有什么打算?可否与妾身知道?”又看着凌柱一副不愿再开口的样子,心中便微微一沉,低声道:“不管如何,我们云丫头是决不能居于人下的,妾身知道咱家的门第不高,也就没有去攀那些高门槛子的心思,老爷若是有此心,还是趁早打消了的好。
凌柱听了便有些火气:“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说有了那样的心思?再说,在你的眼中,我就是如此浅薄之人?”凌柱虽如此说,佟佳氏还是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再开口。
二人竟是各自生了闷气,过了几日才有缓和,那是后话。
。。。。。。。。。。。。。。。。。。。。。。。。。。。
细面儿小街,德隆居。
五名衣装整齐的少年围坐在二楼的一间雅间内,店小二煮来了热茶,几人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什么。
克善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对伊通阿说:“你倒是有办法,咱俩凑的那点银子可不够赁得起这样的所在。”伊通阿笑了笑,低声说:“有了银子,自然不难。”克善听了却担心道:“你别蒙我,咱俩的月例银子差不多,你在家比我还做不得主呢,又哪来的银子?别是你歪了毛穗,让你嫡母知道了,倒不好收拾。”伊通阿见好友担心自己,有些感动,想了想,说了实话:“是云儿的体己与了我。”克善听了,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合上。
“通兄弟,克善兄弟,别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快点儿说与大伙听听吧!”尼马察·托罗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也是这几人当中性子最急的。
完颜·蒙多笑嘻嘻的拍了拍托罗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说,老罗,稍安勿躁,一会儿等饭菜上来了,吃饱喝足后再说也不迟。今天通子看样子要大出血,机不可失。”
伊通阿笑骂道:“就你那个猴刁嘴,任着你吃又能吃了多少!”几个人说笑了一回,靠窗坐着的郭洛罗·明山边喝着茶水,边面无表情的着看着大家,却并不做声。
又过了一会儿,见众人稳了心思,伊通阿才正了颜色冲着大家道:“今个儿把兄弟几个叫过来,确是要商量件事。我们几个大都是打小儿长在一起的,彼此的打算也都知道,除了明山之外,都是有从军的心思的,你们也知道,我已进了京畿卫,克善也入了护军营,我看过了年,想是老罗和蒙多也应有了自己的所在的。”伊通阿说到这略微停了停,望向对面的二人,见二人微微的点了点头,而后伊通阿又慢慢的说道:“不知你们心中如何所想,我只有一个念头:以己之薄身,成将之大业,护我家人一世清宁,牧我大清一方平安。”此话一出,几名少年皆禁了声,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明山也直直的望着伊通阿。伊通阿并没有回避众人的目光,反而灼灼的回视大家:“我是不想在京里靠年头儿混俸禄的,但若是想有些作为,还是得努力一番的,我想着,闲暇时不若我们几个合成一社,研究些名将名役,兵法战记,做点功课,论些心得,以备后时之用,虽有些纸上谈兵的嫌疑,也比闲了游街淘气要强了不少。”旁边的克善接了话说:“我已经求了我大哥,我嫂子的娘家一直奉着个外谙达,说是骑射,功夫都好,是在西边落了残疾才回了家的,我大哥帮我说了说,趁他闲暇时也与我们做教习,如何?”
蒙多答道:“如此,自是好的,你且打听这师傅需用多少修仪,我们凑了好给他。”
克善笑着说:“这倒先不用,这个谙达的弟弟在直隶遇了事儿,且掰扯不清呢。我就求了我额娘给我家老爷子写了封信,帮了他一把儿。这谙达现在倒是十分感激的,我就是与他修仪,他也是必不收的。”
蒙多想了想说道:“话虽是这样说,但却不能如此行事,免得落了话柄,给你阿玛添事儿。”
“蒙多说的有道理,克善你还是回去问清楚。”伊通阿说道。克善只得点了点头。
旁边的托罗大着嗓门道:“我说通子,我们几个当中就数你道道儿多,你说什么,我们做便是了,这跟师傅学功夫,我老罗一百个乐意,再大的苦也吃得。可你也知道我大字都识不得几个,那些什么兵法战记劳什子的,我怎么论道?我~~~”
“少罗嗦!我帮你!”一直在旁边隐形人似的明山突然闷骚的堵住了托罗的话头。托罗被明山呛得不出声,郁闷的坐在一旁。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伊通阿笑着说:“我和克善凑了些钱,赁了这间雅间几个月,以后这儿就做我们的聚会场所吧!不等其他三个人说话,伊通阿又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且不用说那些虚的,现下我有了差事俸禄,克善虽说得等到过年后才当差,但他在家里银钱上到底便利些,比你们强。谁有了花谁的,等你们以后有了差事再说!”
一旁喝茶的明山悠悠的说:“既是结社,也得需个名字吧!”
“小山说的对,通子,给我们这个社弄个名字吧!”蒙多附和道。
一时间,几个人研究来研究去,也没研究出个满意的名字来,不是说这个没有气度,就是说那个太平常。这时,克善吞吞吐吐的来了一句:“我看~~不如~~不如叫‘冲云社’吧,取~~取向上奋发之意。”
还没等克善说完,只听“扑哧”一声,正在喝茶的蒙多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了出去,克善对面的明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伊通阿看着满脸通红的克善,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有托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左右看看:“怎么了,怎么了?你们笑什么?我觉着‘冲云社’不错!够霸气!”众人听了他的话,笑的更厉害。再看那克善的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几名少年的脸上还洋溢着略显稚气而又异常明亮的笑容,此时正在笑闹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冲云社”已经成了他们各自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自从成为冲云社的一员起,钮钴禄·伊通阿,伊尔根觉罗·克善,尼马察·托罗,完颜·蒙多,郭洛罗·明山这几名少年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悄悄的改变。
。。。。。。。。。。。。。。。。。。。。。。。。。。。。。
钮钴禄府,正屋旁边的厅堂里。
今天凌柱衙门里面事情多,已捎话儿回来不吃晚饭。外院管事进来有事回话,佟佳氏正在正屋里忙着。松哥儿吃了饭就跑到院子里和小厮玩蹴鞠。伊通阿和那云兄妹俩个便坐在厅堂里围着个德化窑白釉兽耳大暖炉喝茶说话儿。
那云笑着说:“哥哥,这几日营里的差使可还习惯?”伊通阿听了便说道:“这几天刚去,参领只让我在衙门里整理些卷宗,还并没有让我去营卫所。那云见伊通阿稍稍有些黯然,便笑着说:“哥哥先莫要心焦,哪有一口能吃成胖子的道理!”
“我哪里不知道,只不过在你面前唠叨一二罢了!”伊通阿笑说道。然后又和那云说些今天下午在德隆居的事情,看着妹妹对克善取社名的事情,眼都没眨一下的样子,心里便偷偷地为好友叹了一口气。
那云说道:“既然哥哥和朋友们已定了期会的日子,就还是按时遵守的好,有了规矩,自然通顺。
伊通阿正色道:“那是自然。”
伊通阿想了一想,还是问出了口:“这德隆居对于我们来说,还是稍有奢侈,妹妹为何坚持让我选此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