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从繁华的城南向略显落魄的城东行去。无论再繁华的城邦中也有贫民窟,当然雒阳这座大都城也是不例外的。城东和城北就隔着一条街,但是差距却是天壤之别,住在这里的人不是蓬头垢面的乞丐,便是满身补丁的贩夫走卒,或者是破衣烂衫的当地居民,偶尔走过几个衣衫完整的人也都是一些在朝为官却没有实权的清流官员。
马车在简雍的指导下,不一会儿便停到了一处极小的院子门口。简雍冲陈到努了努嘴,陈到十分无奈的长叹一声,抓起马车里的一个包袱,掀开帘幕跳了下去,简雍也紧跟着跳下了马车。然后回头跟车夫交待了一声,便领着陈到向院子中走去。破旧的院门这时正虚掩着,简雍也不喊叫,直接伸手推开了院门便大步而入。
“田先生!田先生!简雍来看你了。”简雍一边向正堂奔去,一边大呼小叫的算是跟田丰打招呼。可是喊了半天却没人搭理他,简雍十分的郁闷,便径直进入了正堂。
正堂中田丰依旧枯坐着,那模样简直跟简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看来简雍走后这将进一天一夜,田丰动都没有动。简雍看着面无表情,双目茫然,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摸样的田丰,不禁开始头疼了起来,他知道田丰是一个死心眼,但是能死到这样的程度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到,你出去买些酒食回来!”简雍低声对陈到说了一声。
陈到闻言乖巧的点头笑了笑,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快步出门而去。
见陈到走了,简雍这才摇头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田丰的面前,然后抬头微笑着道:“其实现在的大汉王朝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在下倒是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挽救大汉王朝也说不定啊!”简雍知道现在说什么劝慰的话都没有用,所以他才一针见血的从根本出发。
“此话当真?”果不其然,简雍话音未落,田丰的眼眸中便闪现出了一丝希望之光,声音略带沙哑的问着简雍。
“在下岂敢戏耍先生?”
“那还请公子快快言来,田丰自从公子走后便一直苦思冥想,可是越想大汉的处境越悲哀,如此下去不出十年,大汉恐怕就要落得一个分崩离析的下场了。”
“我太阳!这三国的一流谋士果然不是盖的,虽然料想的不能全中,也不远矣!”简雍心中暗暗的赞叹了一句,面带微笑的道:“先生博学多才,敢问先生战国时期,原本就势微的秦国,何以一跃为七雄之首,进而一同八荒六合?”
“此乃是秦国各位君主贤能,且国中多贤良之才,当然最重要的是商鞅变法。公子所言莫不是也要让当今天子效仿秦孝公变法?”
“正是如此!正所谓是‘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没有任何的律法政条可以亘古不变而还能适应时代潮流的。大汉所沿用的是法制已经延续了二百余年,这些条例都成了达官贵人和世家大族的保护伞,这些人在这保护伞下谋国利为私利,只为了一门一户的兴衰而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就一个举孝廉为官的制度,便不知埋没了多少寒门子弟中多少英雄豪杰啊!所以如果要想延续汉室,当务之急便是废除现行的不当的律条,把律条改成有利于民,至少也要公正、平等才是。”
“祖宗之法不可变,没有人会挑这个头的。”田丰闻言点头不已,但是却苦着脸哀声叹道。
“这就难了?那么在下下面所说的就更难了。”简雍冷笑道。
“请公子尽管说来就是。”
“废除儒门一家独大的局面,武帝时期大汉国力强势,尊儒是为了消除天下人的无为之念,用儒家的大统一思想来激起百姓的血性,然后才能征讨匈奴。可是后人不该就此沿用儒家学说,以至于不知体恤民生,且百姓盲目的尊儒,一众儒生只知道清谈,而真正有本事的却没几个。且儒门盛用繁礼,到现在一些世家大族那个不是奢靡无度?还有什么乐礼?现在哪有什么清雅之乐?皆是一些纵情的靡靡之音,如此一来心智哪有不乱之理?”
“公子之言在理!如今这些士人们多滥用职权积敛钱财,挥金如土,沉溺声色犬马、荣华富贵之中,买百姓之贫女教她们唱歌跳舞,挥霍无度。一个个纵情声色,放纵欲望,意志消沉,安逸而放荡,朝野上下一片奢靡的亡国之相。”田丰大点其头出言附和道。
“所以要想让国力强盛,除了变法之外,还需要改制,万事万物只要生成,那总有它生成的道理。所以在下以为取诸子百家的学说中的精华才能强国。以道的无为思想为基石,则万民不争,安心耕作,朝野上下不越权,不渎职,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的事。以墨家思想为动力,不分贵贱唯才是举,天下万民互敬互爱,如此便可上下一心。以法为规矩,公开、公正、公平,执法不严,违法必究,如此则无人敢逾矩,则天下安宁。以儒为刃,待民殷国富之时,以儒家的内圣外王和大统一思想,来平定天下。诚如果国焉有不强之理?”
“妙妙妙!”田丰听完当今抚掌大叫道,但是旋即又皱起眉头叹道:“难难难!”
“在下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难处?且不说当今天子不会如此的尊从,就说天子可以接受,那些世家豪门能接受吗?如今大汉之所以能维持下来,那还不是因为有世家、外戚和宦官三根柱子鼎力支持,一旦世家有了意见,那么大汉这门庭恐怕苟延残喘不到十年了,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所以说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抗拒。纵然有挽救的方法,但是却没有挽救的力量。先生就别在愧疚了,您虽然有大才,但是终究还是人而不是神!”
“公子的好意,田丰那能不知?田丰在这里谢过公子了。”田丰抬头看着简雍,面带感激之色。
“先生不必客气,在下不过一席清谈,做不得真的。”
“公子大才,无论韬略、学识、还是眼光都非我等这些老匹夫可比,如果是公子的话,或许真的能开辟一个清平盛世。”
“先生未免太高看在下了,侃侃而谈不足道也!倒是先生却有兴国安邦的韬略在胸中,可惜却无人能识,可惜啊可惜!”
“无妨了!田丰心意已决,明日便辞去官位,回归乡里,便做那一名乡间老农,山野村夫吧!”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你前日不是还说不辞官与给宦官送礼无异,何以现在?”简雍当即惊诧的问道,心中却自责了起来,这田丰却是辞官了,不过却是在三年后平复黄巾起义之后,汉灵帝封张让、赵忠等十二个宦官为侯,见满堂侯爷皆宦官,一时气愤不过辞官而去。没想到自己来了却让他提前三年离开。
“大厦将倾之际,老夫这一片完好的瓦片还有什么用?不如早早的离去,说不定还能为一处漏雨的房子填补空缺,那时倒也是物尽其用了,这岂不是好?”田丰这时扫除了心中的阴霾,神情舒畅的笑道。
“先生能有这般想法,那在下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在下要送先生一句话:‘世家无名士,寒门多豪杰’。”简雍闻言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田丰从此一蹶不振,那自己可就造孽了,看到田丰还能想到废物利用,看来是没心结了。于是他便开始鼓捣这田丰,可别再被某些世家大族的名头给蒙骗过去,最后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世家无名士,寒门多豪杰’,这句话里好像有什么玄机吧!”田丰默念了一句,好奇的问着简雍。
“天机不可泄露,还望先生好生斟酌才是。”
“哈哈……还跟老夫玩悬疑啊?也罢!老夫就不问了,问的太清楚了,这以后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多谢先生体谅!”简雍抱拳笑道,说着抓过一旁的包袱,递给田丰道:“这些金子本是在下想让义弟拜先生为师的见面礼,如今就只能作为赔偿先生失去官职的补偿吧!”
“这算什么话?老夫是自己要辞官的,干你何事?快些拿回去。”
“先生丢了官职,回去后如何养家糊口?”
“这就不劳公子费心,老夫焉能饿死?”
“这样吧!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托,望先生一定要答应在下,这些金子就算在下给你的跑腿费,怎么样?”
“不知公子要老夫代劳何事?”
“请先生帮在下捎两封信给甄家老爷。”
“两封?呵呵,老夫明白。”
“那这金子就请先生一定要收下!”
“信!老夫送,金子老夫不收。”
“收下吧!”
“不收!”
“……”
“你这个倔老头,怎么可以这样啊?非要让我欠你的人情啊!”
“那总比老夫欠你的人情要强。”
“你成心的!”
“老夫可不想被别人左右了以后的去向。”
“……”简雍闻言顿时无语,心中暗叹:“这老头未免也太精明了吧!”
田丰看着郁闷的简雍,不禁得意万分的笑了起来。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还要起早去宫中呢!”简雍突然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说道。
“去宫中?去宫中干什么?”田丰微微一愣,疑惑的问道。
“被人家给阴了,弄了个劳什子的皇子辩的伴读。”
“哈哈……老夫刚出苦海,你小子倒是一头扎进了漩涡的深处啊!好好干!嫡长皇子的伴读,那前途还是很光明的啊!如果你能把皇子辩给熏陶成一代明君,那真是社稷之福啊!”田丰哈哈的勉励着简雍,可是简雍听着却不怎么是味。
“要不我跟长皇子混熟络了,让他把您老聘请过来做先生?”简雍当即反唇相讥道。
“可别呀!你就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
“那你个老不休说什么风凉话?”
“说你个小混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