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漪涟,浆声唉乃,小船渐渐朝对面划去。冬意已起,风吹来的时候,脸冰凉冰凉的。
沁水居在初染的视野里渐渐淡去,岸的线条也慢慢清晰,一个个家丁模样的人恭敬地候在一边。对着水芙蓉行过礼后,便有两个人走到初染身后,抓住她的手。
“我自己会走。”初染拧眉看向水芙蓉,见她不说话,又故意激道,“怎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吗?”
“谁知道你这妖女打什么主意,没绑你已经算客气了。”澜衣“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我好象没和你说话吧?”初染转头,“我问的可是你家夫人,姑娘是不是越权了?”
“你!”澜衣的俏脸因为生气有些发红。
“谅你不敢跑。”水芙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初染背后的人,身上的钳制顿时松了,她冲着水芙蓉又是一笑,且略显挑衅地看了澜衣一眼:“还是夫人深明大义。”
“妖女,你!”澜衣不禁气结。初染突然发现,其实她蛮喜欢看她生起气来的模样,看年纪,也就十五六岁吧,该是个直性子的人。因为她的喜怒哀乐,全部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什么也藏不住。
楼阁殿堂,均是黄瓦红墙,端庄大气,但仿佛又是千篇一律的构造。弯曲的甬道交错其间,有曲径通幽,山重水复之感,且又不乏江南的古朴典雅。这就是离宫,毓缡的离宫,简单而肃穆,大气却不失柔和。“离”,初染不知道他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字,世人不都该偏爱圆满一些的字眼么,怎么偏偏他......
仔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处,初染心中默记着路线。走着走着,突然有一角飞檐兀然跃入眼帘,好似一只火凤,振翅欲飞,大气磅礴,美艳之至。若说别的楼宇是规矩端庄,那么它无疑是妩媚生姿。墙上还缠满了绿色的藤蔓,即便是冬日也是春意盎然。风吹过,几瓣粉色的花瓣悄然落在她肩头,细看,她陡然一惊。
这花,分明是桃花。如此看来,紫笙说的都是真的了。毓缡,他怎么也会,奇怪,太奇怪了。
“那是栖凤居,怎么,羡慕了?”见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澜衣颇感自豪,“不过可惜,目前可以活着从那里走出来的,就只有夫人一个。”
闻言,水芙蓉的身子却是不自在地一颤,脸色陡然暗了几分,随即转头喝道,“还不快走,城主都等着了。”
“是。”澜衣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声。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他们在一名为“听雨楼”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水芙蓉冲那些仆从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会意地退到一边守着,只她们三人进去。随着人声,初染视线里那端坐在台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毓缡,是一如既往的黑色,那棱角分明的俊颜,肃穆伟岸。水芙蓉淡笑着在他身边从容而立,且听众人齐齐下拜,“城主”与“夫人”那两声称道,震彻云霄。这个感觉,和泠月不一样。
冥冥,在众人的注视里,毓缡的目光却直直向她射来。一瞬间,喧嚣转为宁静,和着一片惊艳的诧异和抽气声,她浅浅而笑,倾国倾城。回望他的眼睛,初染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挑衅地扬眉。
她曾说过,即使落魄,她也会骄傲地笑。哥哥说过,风家人,就该有自己的傲骨。她不会让别人来看她的笑话。
“坐下来。”毓缡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吩咐,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左边的桌子。没有拂他的意,初染顺从地落了坐,却听台下又唏嘘一片。可笑吧,她与水芙蓉竟平起平坐,她是凤城的女主人,而她,却是阶下之囚。
台下的人有见过初染的,也有没见过的,可看着她的眼睛里却满是疑惑与探询,他们猜不透城主究竟意欲为何。旁边的几个婢女偶尔也交头接耳起来,透露出好奇与羡慕的神色。
“城主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戏。”瞧着面前这个又恢复了冰冷桀骜的女子,他恼中忽然忆起那****脆弱的模样,睡着的时候竟猫儿一般窝在他的怀里,唇边挂着安心的笑容,冰凉冰凉的手,牢牢地抓着他的衣衫。他原本想推开她的,叹了一叹,终究还是由了她去。第一次,他心软了。
那一路,她嘴里不停地在说着两个模模糊糊的字眼,把她放下的时候,他才发现刚才被她靠过的地方竟有些湿湿的。刚准备离开,她又死死地拽住他的手,皱着眉,她说:“哥哥,你陪我好不好,那里好黑,夭儿怕。”
原来,她也会怕。原来,那些所谓的坚强和桀骜,都不过是面具。哥哥?她是在叫谁呢?忽然,他竟有些羡慕起他来。因为这个女子为了他,竟放弃了尊严。
“看戏?”初染很疑惑。这个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请她看戏?!
这时候,丝竹顿起,初染抬头看向不远的十名舞姬,皆是俏丽姿容,柳腰轻摆,眼中含笑,纤纤玉手,回眸之间步履生花。
戏,何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