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看这发梳的可好?”紫笙浅笑。
转眼,已是五日,初染孱弱的身子总算有了起色。那天发生了什么,她仍是记不大清,只知道一醒,便已到了这沁水居。她身上的伤都被很细心地处理好,衣裳也换了干净的,另外,毓缡还拨了两个丫头给她,其中一个就是紫笙。
沁水居是离宫的一处院落,楼阁园景,古朴精致,周边是一环清澈的水,可奇的是,这片水域之上却还有大片大片的蓝,初染说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只是在初见的刹那便赞叹不已。紫笙说,那是雨过天青色。听说玉在土中年久,受他物浸染,便称之为沁,而沁色往往多丰富绚丽。
沁水,很贴切的名字。但是初染知道,她依旧没有自由,一个不通水性的人在这里,就像是在一座孤岛上,即便没有人看着,即便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她。不过比起那阴森的地牢,这里已是很好了吧。
铜镜里,初染那抹纤瘦的身影,粉色衣衫映衬下的脸,仍显苍白。蛾眉一叶如青黛,凤眼微扬凝思愁,几缕黑发,自然垂落肩头,一支紫堇钗,挽却万千青丝,美,美到极至,却丝毫不见妖娆,可谓俏而不娇。
初染抬头,望进紫笙带笑的眸子,也微微点头致意:“你的手很巧。”
“巧手也要佳人配啊。”紫笙把一小朵桃花别在初染的髻上,“姑娘还是穿粉色最好,都说‘桃之夭夭’,我看姑娘根本就是这桃花里的仙。”
“紫笙说笑了。”初染淡笑,这个叫紫笙的女子一直待她很好,起居照料更是细心,为人也甚为谦和。
“诶,姑娘脸上这朵桃花可是胎记?”紫笙定定地看着她的脸颊,似是自语又像叹息,“这么美的桃花,我还真是头回见呢。”
“桃花向来美的。”抚上左脸,初染笑得有些自嘲,如果可以选择,她倒宁愿不要这张脸,那种美丽,有时候她自己看着,也只有恨。
“说来城主也很喜欢桃花呢。”紫笙道,眉眼弯弯,眸中有过一丝神采。
“他?”初染讶然,若说慕容萧喜欢花,她还可以接受,可毓缡,她倒真是很怀疑。这样刚毅和冷漠的男人,照理,不该是喜欢花的。
看着初染的表情,紫笙笑了:“姑娘有所不知,离宫有处院落叫做栖凤居,那里种满了各种桃花,而且长开不败。”
“长开不败?”初染更加惊讶,她以为只有哥哥才会种这样的桃花,没想到当世竟还有第二人。
“其实我们也是猜的,因为不论什么时候,站在外面远远地看,都能看到一片粉红。”即使是冬日,即使花草枯萎,树干也变得光秃秃的,那里的旖旎之色也从未变过。
“是不是真的,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初染问道。
“若是能进,我们早就看去了。”紫笙向她解释,“栖凤居一直是离宫的禁地,城主有令,擅入者死。以前有个小婢女错进了去,就被活活打死了——听说城主费尽心思,是为了一个女子。”
“女子?”初染直觉就问了出来,“谁呀?”
“不清楚,听有些城主那屋伺候的小丫头说,是咱们城主的梦里人呢。”紫笙掩嘴笑了起来,“也就她们说些胡话的,敢情是她们自个儿思春呢。”
“难道不是为了水......恩......我是说你们夫人。”初染试探道,对于水芙蓉,她一直很好奇。而她和毓缡的婚事则更是蹊跷,想来这调虎离山的法子不少,可为何偏偏要选这个。一般男子娶妻,莫过于三个原因。要么是真喜欢,要么是被强迫,亦或者,是有利可图。“不知你们夫人是哪家小姐?”
闻言,紫笙笑得越发欢了,而初染则一头雾水。缓了缓情绪,紫笙这才向她解释:“夫人哪是什么小姐,她是小时候被城主从外头捡回来的。”见她不信,紫笙继而笑道:“我们这里呆久些的都知道,其实我刚听说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不过这却是事实。”
“他会那么好心?”初染讶然。她的印象里,毓缡这样冷漠的男人不该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城主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紫笙依旧是一脸温和,眼眸里隐隐有一种光芒,唇边泛出很浅的弧度,“夫人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至于为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而且——”正要接着说话,她似是瞥到什么,立刻乖巧地起身冲外行礼,笑吟吟地唤了声“夫人”。
初染没有转身,透过铜镜,她看着背后静立的水芙蓉。今日的她,盛妆华饰,眉若黛,眼似水,唇如樱,好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
水芙蓉也是看着她不语,倒是身边的澜衣不悦地开了口:“喂,你怎么还坐在那里,没瞧见夫人来了吗?!”
“我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初染冷冷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女子,扬眉道,“我并非和姑娘一样,所以自然不用行礼。”
听出初染话里的意味,澜衣心中的不满更甚,早听说城主从泠月带回来一个女人,不准探视不准动刑,甚至前几天竟然还把人从牢里放了,听见着几个人说还是他亲自抱着来的沁水居。若换作普通女子,怎么可能让一向冷漠的城主如此反常,定是耍了什么手段。这张妖媚至极的脸,连女人见了也会嫉妒。
冷哼一声,她忽地笑道,眼中尽是嘲讽:“一个阶下囚,你以为你还能舒坦多少日子。真不知城主是怎么想的,竟然留着你这个妖女!”
妖女,澜衣这么叫她,这里的其他人,背地里也这么叫,除了紫笙。
初染只觉得很悲哀,但脸上依旧是一片淡漠,仿佛全然不在意,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姑娘的意思,是说你们城主做错了,对吗?”
“我......”澜衣气恼地一跺脚,“夫人,你看她......”可水芙蓉却只打量了初染几眼,什么也没说,微微抬了抬眉,淡淡说了句“城主找你”,便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走。”澜衣狠狠地推了毫无准备的出染一把,她一个踉跄,手肘冷不丁撞到了桌角,痛得她不禁闷哼一声,委屈的眼泪顿时就要忍不住。从小到大,哥哥事无巨细地宠着她,只要一哭,明知是装的,他也会软声软语地哄,病了痛了,也总有人陪在她身边。因为习惯了,所以她早把这一切都看成了理所当然。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没了他们,她真的很懦弱。
咬了咬唇,她没反驳什么,只是冷冷地一笑,扬了扬头,然后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