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很冷。
初染抱紧了双膝,把头埋进手臂间,从早到晚,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她几乎都是那么动也不动地窝在墙角。
她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几天,反正这个地方,即便是皎好的晴日,外头射进来的阳光也永远只是那么一点点。她不知道毓缡要关她到什么时候,其实静下心时她也有过疑惑,万一风烬不来,难道他就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么?不可能,依他的性子,绝对还藏了一手,可究竟是什么呢?她想细细地想一想,可意识总是模模糊糊,一动脑子,就更是混沌,犯困,想睡。
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喂,吃饭了!”牢门外有人吼,破瓷碗丢在地上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显得格外响亮,把初染从游离的思绪里惊醒过来。
“吃饭!”那个冷冰冰的守卫又冲她丢了两个字。
忍住晕眩,初染扶着墙吃力地站起来,再慢慢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短短的距离,她却走了很久。气喘吁吁地蹲下来,然后一下瘫靠在粗壮的木栏上,端起碗筷。
看着面前的东西,她的胃一阵作呕,直觉地就想扔开。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唯一挨饿的记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模糊地想记也记不大清了。自从有了哥哥,她就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即便他离开的日子,苍也把她护得很好。说到苍,自从那日被水芙蓉撞见,他就再没有来过。
拿起筷子,初染一口一口地吃起来,确切地讲,是硬往里头塞。她努力地把这些硬梆梆的饭粒嚼碎,然后咽下去,强迫自己把那些被她定义为不是人吃的东西,一点一点全吃掉。没有想与不想,没有饿与不饿,只是很纯粹的一种任务。
只要吃下去,就可以活着,就可以不会死。她是那么想的。
机械地扒着碗里的东西,突然,初染的胃一阵难受。匆匆地把碗筷放下,她掩嘴干呕起来,一只手牢牢地攀握着木栏。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缓过来,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蓦的,视线里落进一双男人的靴子,初染慢慢抬头,然后看到那张紧绷的俊颜。不悦?的确,在毓缡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这种东西。
初染突然觉得很好笑,看到她这样,不正合他的意么。
“你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刚才他一直站在角落看她,看着这个骄傲的女子一脸平静地吃着碗里很难被称为食物的东西,她应该很倔强,不是么?
“因为这是唯一可以吃的东西。”初染淡然答道,然后又拿起旁边的碗筷,背过身子,接着强迫自己吃下去,眼睛里闪过一点点的湿润。
“哐当”,一只手冷不丁地从木栏的间隔里伸进来,狠狠地打落初染手中的东西。毓缡的心里有着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恼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分纤弱的身影,心都会隐隐地痛。这种痛,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历过,竟莫名地熟悉。
“别吃了!”
“为什么不能吃?!”初染看着这个霸道的男人,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城主也觉得这不是人吃的东西吗?”
毓缡不说话,许久,他看着她道:“若你求我,我可以让你不再吃这些东西,还可以让你出这个牢房。”
闻言,初染笑了,原来他不过是要她低头,不过是想以此来满足他的虚荣。“好啊,我求你。”这几个字,她说得云淡风轻。
而毓缡却是一怔,他以为她不会向他低头的,因为,她太骄傲,一个骄傲的人,绝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尊严。他也是如此。难道真的如芙蓉所说,一个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是会改变的。原来,他不过是看错了人。“我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原来,也还是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初染把头靠在墙上,无奈地扯出一个笑脸,“虽然迟早都会死,但我还是怕。既然我还有选择,为什么就不能丢掉这所谓的尊严。”
“几天前你还可以因为尊严不低头,可短短几天工夫,它就变得如此廉价,真是可笑!”毓缡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嘲讽。
“因为我不想死在这里,只要可以活着,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这句话,她说得很坚定。他看不起她也好,认定她懦弱也罢,她根本无所谓。
死?!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她这辈子,正是应了那一个“夭”字。夭,是花朵怒放的意思,但是夭,亦是生命伤逝之夭。死?这么多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她早就麻木了,她只是舍不得,因为人都是很贪心的。
“城主千金一诺,不会反悔吧?”初染看着他笑。
“开门!”毓缡冷声吩咐。
如愿,当牢门敞开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束阳光,很暖地照射进来。她的手脚很凉很凉,扶着墙吃力地向外挪去,然后颓然靠在门边,喘息声有些急。
阳光很烈,她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芒,然后微微地笑起来。那个笑容,让一边的毓缡凝神半晌。
她没有死,她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初染很开心地跟自己说。
拿开挡在面前的手,她很努力地张着眼睛看,天空很蓝,里面,她好象看到了那久违的笑靥。
哥哥,我还没有等到你,我怎么可以死......
眼前突然黑了,初染很慌乱,心里莫名地又害怕起来。她不想再回到那里去,她知道以她的状况,呆在那里一定会死的,而她不想死。
“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那里面好黑,夭儿怕......”
她胡乱地用手挥起来,直到抓住了一个人的手,那双手,也有些凉,但是握住的时候,却很暖。
“别怕。”他对她说。
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她无意识地把头蹭进他宽大的怀里,然后睡着了。耳边,是一声闻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