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当真好兴致!”初染凉凉地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毓缡却是头也未回,脸上,依旧一副不浓不淡的表情,修长的指尖拨弄着精巧的琉璃酒杯,浓郁的香,缓缓氤氲开来,迷离了那双幽深的眸子,“果子酒,不试试吗?”
果子酒,是江南的酒。
初染怔住。
“舞,如何?”瞥见她的恍惚,毓缡的眼眸动了动,闪出一丝不可琢磨的色彩,“比之你们江南女子,优还是劣呢?”
“在我眼里,没什么不同。”初染淡笑道。一样的柔媚动人,也一样的世俗浮侩。
“这是冥楼方络送来的。”毓缡看着她道,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初染心中又惊。冥楼,它不是归属泠月的么,怎么突然......背叛,还是阴谋?
丝竹萦绕,台中女子,舞姿翩然。
“他......”初染的喉咙突然有些嘶哑,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毓缡却是不紧不慢地反问:“他什么?”
“没什么。”初染撇过头去,没再看他。毓缡只意味深长地一笑,也没有言语。
舞至半酣,一个绿装女子亭亭走上前来,轻盈一福,翠生生地唤了一句“城主”,顿时,一盏琼浆,被一双玉腕端至毓缡跟前。
看着眼前佳人,毓缡眼中幽光一闪,唇嘲讽地扬起,接过杯子的手却迟迟未动。
“城主,可是莲儿舞的不好,拂了您的兴?”见状,舒莲怯生生地问道。
“是姑娘流光溢彩,使我闪神才是。”毓缡举杯,一饮而尽,“既然姑娘一片美意,我自然不会推辞——这果子酒,的确清醇。”
这时,舒莲唇边的笑意泛得更浓,紧接着又俯身行了一个大礼,恭声道:“今日城主生辰,莲儿祝城主早日大业得成。若城主不嫌,莲儿愿再舞一曲,祝城主和夫人琴瑟和鸣。”
说罢,正要退下,却被毓缡叫住了:“这舞是叫什么名字?”
“此舞唤名‘弄影’,古人有诗:起舞弄清影。怕是正应了夫人的姿容吧。”舒莲娓娓而述,明明说的是一番恭维之词,可在旁人听来却又挑不出任何瑕疵,仿佛应该如此。那张单纯得近乎真诚的脸处处惹人怜爱,犁花一枝俏遂生。
“你倒是很会说话。”毓缡不动声色,手一倾,酒顺着壶嘴流泻下来,动作随意之至,却看得一旁的初染心惊胆战,末了,他抬起手,把酒杯送至舒莲面前,“那姑娘是否也肯赏脸呢?”
闻言,初染端着酒杯的手蓦的一颤,照毓缡的态度看来,这里面必有文章。这酒该不会......可舒莲却依旧是一脸纯真的笑,“莲儿不会喝酒的。不过——”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粲然道:“既然城主盛意相邀,莲儿若拒绝,岂不是太不识抬举?”
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白皙的脸顿时染上了一层嫣红,妩媚得如绽开的蓓蕾,娇艳欲滴。
“那你呢?”毓缡转过头,也斟过一杯酒来,清冽的香伴着酒的醇,“很好的酒。”
“对不住城主。”初染没有接,“我不会喝酒。”
“又是一句‘不会’,江南的女子果真娇弱的紧。”水芙蓉嗤道,“这个小姑娘都喝了,你还比不得她么?是不会,还是不敢?”
“夫人见笑了。”没有与她争辩,初染只是淡淡点头致意。
“莲儿倒是以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南方女子的温婉与北方女子的爽朗,是各有千秋呢,您看——”舒莲眼眸一转,笑意吟吟,“夫人和这位姑娘都是绝色,只是夫人多了一分刚,这位姑娘多一分柔——我看这位姐姐似乎身子不好,若城主不嫌,莲儿替她喝吧,姐姐,你看好不好?”她转过头,黝黑的眸子亮亮地闪着光芒。
正犹豫间,她却已经走到了初染面前,又探询地问了一声,“姐姐?”
“姐姐可是生气了,怪我不识大体,高攀了姐姐?”见她不答,那眸子又暗了下来。
“哪里的话。”初染歉意地冲他笑笑,旋即改口道,“妹妹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倒显得我小家子气呢。”妹妹?!没想到这一时半会儿地她就多了一个妹妹,还真是有些荒唐。
闻言,舒莲突然很奇怪地笑了一下,轻快地接过酒,这回没有快饮,却是慢慢地喝,那双墨色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姐姐可是在看这发饰?”她取下鬓上的一团大红,轻柔地抚着,“这是‘归晚’,我们佤族的族花。”
“佤族?”初染与毓缡异口同声。
佤族,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民族。
“我娘是佤族的女子,所以,我也算半个佤人了。”她清脆地笑起来,“来,我给姐姐戴。”没有理会毓缡,她径自走到初染身后,手轻轻地覆上她的发。初染看不见她的脸,却听到那银铃一般的笑,悦耳动听。而一边的毓缡却面色深沉。
“姐姐笑得可真好看。”舒莲又上上下下地把初染瞧了个遍,忽然,她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姐姐——我保证,你这个头会是我们族人见过最好的。”
头?!初染感到自己的脊背传来一股凉意。
“哎呀,瞧我这张嘴,是脸才对。”她乐呵呵地笑出声来,刚才的阴霾立刻消失不见,“真是该打,老是出错。姐姐千万别介意啊。
“可被你吓死了。”初染赔笑,却很是勉强,胸口仿佛憋了什么东西,难受的紧。
“佤族,远在西北边陲,又怎来到我这凤城?”毓缡犀利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城主这话就稀罕了,莲儿自小就向往富庶的城池,繁华的市镇,来瞧瞧也变得有错了么?”舒莲一副委屈的神色。
“好妹妹,喜欢人家就直说了吧。”初染故意开着玩笑,用只有他们三人听的到的声音调侃道,末了,还偷偷地瞥了毓缡一眼。
“你倒是好心情,还做起媒了。”毓缡的脸一沉,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城主一表人才,有姑娘家倾心也是正常不过,又何必不好意思。”初染笑得更欢,故意掳他虎须,不是看戏么,承蒙他的“照顾”,她理当礼尚往来才是。“人家可是路远迢迢......”
“姐姐,你怎么......”舒莲作势倒向初染,有些娇羞,“人家才不是呢......”
“不是什么?”初染笑问。
“才不是找他来的......好姐姐——”舒莲唇边的笑泛得更浓更妖娆,隐约,有那么一丝淡淡的血的味道,含着些许得意,似乎,还有恨。
“我可是专门找你来的......”轻轻的声音飘散在空中,让初染觉得迷离而惘然,仿佛是响在另一个世界。找她?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