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杨柳春风。
芙蓉镇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依旧人头攒动,往来不绝。各色摊贩招徕着路边行人,好不热闹。此刻,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夕阳西下,天边变幻着瑰丽的金黄与殷红,大团大团的蒸蔚云霞灿烂似锦,明媚如画,那黄昏里的美,竟让人辨不清幻幻实实,假假真真。
“哎,你说那个人是男是女?”
“我看,八成是女扮男装,你看那张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老弟,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是,咱们江南这男身女相的多了,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是说呢,看的我心都痒了,你说这眉眼这长相,啧啧......”
男人声音不大,倒也叫初染听去了七八分,抬眸略一逡巡,原是些家中殷实的纨绔子弟,想是得闲来此消遣。见他驻足,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索性大了胆子上前:“小兄弟哪里去?”
“嘴馋,买糖葫芦去。”初染故意放软语调,听得他们个个心里麻酥酥喜滋滋的,这不,才片刻功夫就有人晃着笑给她拿来了。
初染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接过来就吃,然后狡黠地丢下一个“谢”字抬腿就走。知道被她耍了,几个人顿时来了火气,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她:“小兄弟就这么走了?——这也忒健忘了。”
初染被迫停了脚步,眼珠子一转悠,她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原来你们这么小气。”边说,她边从袖里摸出几个铜板甩过去。
旁边几个摊贩瞧了,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不过马上又被男人一个瞪眼吓了回去,心底泛起隐忧:以一敌四,情况不妙。
果然,男人面色不善,当即冷下了脸:“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爷请你那是看得起你,少给脸不要脸。”
“臭小子骂谁?”初染“咦”了一声,歪头笑问。
“臭小子骂你!”看她甚是自得,男人不禁气急败坏。
“喏,大家听到了,他自己承认是臭小子了。”初染环顾了一周看好戏的,掩嘴脆生生笑道,“这芙蓉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又臭又硬的石头,而且还不止一块,是不是我烧了高香,连老天都眷顾我呢,苍?”
随着她的目光,但见几步远的角落走出一蓝衣男子,那眉眼面容均宛如刀刻,刚毅无比,神色淡定,不同于初染的柔和,他无形中透着的是些许肃杀和凌烈之气。没有说话,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面前四人,走到女子身后站定。
“呦呦呦,有帮手了,神气了是不是?嘿,老子今天偏生就教训教训你。”男人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说话间,拳已重重挥下,如山雨欲来,大有猛虎擒羊之势。
苍玄嘲讽地勾了勾唇,还没看清他手是怎么出去的,男人已经栽在地上连声哀号,刚才的不可一世,早被惊恐代替。其他三个见形势不对,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一拥而上。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混乱。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尽管以多欺少,他们却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节节败退,很是狼狈。
打斗间,其中一个见初染弱不禁风,偶尔还伴有几声咳嗽,于是眉头一皱,心生毒计。身移影动,不过瞬间工夫,他的手已经牢牢锁住了初染的颈:“不许动,再动我杀了他。”
苍玄闻言果然住了手:“把她放开!”
“放?!”男人笑得轻蔑,显然把他的话当作了毫无意义的威胁,“我凭什么要放,如果你跟我磕头认错,我倒可以考虑。”说罢,几人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找死!”苍玄声音骤冷,说话间,龙泉出鞘,银光乍现。正要动手,却听得初染半惋惜半叹气道:“喂,你劝你还是听他的话,否则……”她故意拖长语调,别有深意地垂了垂眼眸。
男人显然没回过神来,直到旁人低呼出声,他这才发现那制着初染咽喉的手竟然渐渐发紫,先是有些麻,到后来,却是钻心的痛。“啊——”他向后踉跄几步,痛苦地呻吟出声。
“我早提醒你,要你放手了。”初染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回苍玄身边,“若你早些放,不是没得救。”
“你耍阴的,卑鄙!”眼见兄弟被欺,旁边三人自然怒不可遏,无奈技不如人,只好逞一时口舌之快。“臭小子,拿解药来!”
“解药?!”初染支手托腮,很是犯难,“不是你自己不要的吗?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是累赘。我是在帮你,你不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怪我呢?现在好了,没都没了你来跟我要,原来你这样年纪的人,也会出尔反尔啊。”
“你——”
“我不喜欢血淋淋的东西,你要,那就还你嘛,我又不和你抢。”睨了他一眼,初染扭头就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初染笑得愈发欢了,“你可真笨,我自然是你的克星喽。”
“公子,你又何必......”苍玄欲言又止。即使她不出手,要应付那几个人,他也是绰绰有余。
闻言,初染停住脚步,静默半晌,她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伤,但是苍,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躲在你的羽翼里。——我是‘风烬’,我,绝对不可以软弱。”
“苍,我这样的身体是没有办法练武的,哥哥他那么忙,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真是没用。想来想去,只有学医了,这样,如果他受伤了,我就可以治好他。”
十年前,她这样跟他说。
“苍,我不能成为哥哥的包袱,如果,世人知道我的存在,那么,我就是哥哥的弱点,哥哥他怎么可以有弱点,所以,我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八年前,她开始学着用毒。
“苍,我会勇敢的,因为,我是他妹妹,风烬的妹妹……”
…….
“你呀,老把我孩子,倒是你自己的身子,该多上些心,别哪天把命都拼没了。”初染点着苍玄的鼻子笑嗔。她看过他身上的伤,深浅不一,纵横交错,他才是真正活在风口浪尖的男人。
“嗯。”苍玄点头,忽听初染缩手“嘶”地一声,不由急道,“你受伤了,可是他们弄的?!”
“哦,这个呀。”初染满不在乎地笑开,尔后从袖中取出一样金色的东西晃了晃,神情里满是喜悦,“刚才从玉竹林来的路上,瞧见了这金柯子,摘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道。想这雷家还真是遍地宝,回头我好拿着给你煎药去。”
“公子我......”
“你什么你,真是木头!”初染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嘴里不停地嘟哝,可眸光里却满是怜惜。
“不知道小姐长得什么样子,真想看一看啊,一定很漂亮,比所有人都漂亮,对不对?”
有时候,他会笑着这样说。
那一双黝黑地没有焦距的眸子,仿佛也是欢喜的。
有谁能想到,泠月的第一杀手,近乎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