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一年,我取代苏白衣成为柒澜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二十岁,我入相出将、权倾朝野。冠盖满天下,“秋慕云”三个字在之后很多年成为了不可磨灭的传奇。
四岁那年,我看见了一种极罕见的芍药,红叶黄腰。
爹说,“玉杯香浥蔷薇露,金带围开芍药枝”,咱们这里要出宰相了。宰相宰相,宰即主宰,相即辅佐。总揽政务,辅弼君王,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爹不教书,但庄上人都叫他“先生”,差不多年岁的孩子也都喜欢往他这儿跑。每每这个时候,爹就携了我坐在屋前的大榕树下,娓娓动听地讲起故事来。
听完故事,孩子们抱了板凳三三两两跑开。许是父母说过什么,他们从不邀我,看我的眼光多少总带着怜悯。
我自小体弱,两岁的时候走路还摇摇晃晃。大夫说这娘胎里带的病医不了,用再好的药也不过是个“拖”字,年轻人安分些,兴许以后不会落得全残。
我暗暗认定这家伙是个蒙古大夫。我非但没听他的话,反而变本加厉,每天除了念书就是绕着小院一圈一圈地走。
爹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六岁,我终于行动如常。
爹看着我笑,然后继续教我课业,四书五经六艺,甚至兵法八卦医理。他待人谦和,只是极少笑,眼中有着厚重的沧桑。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那个故事关乎一个女子,一个叫做“阿洛”的女子,同时,也是我素未谋面的娘亲。
爹经常咳嗽,本就瘦削的身体愈发形销骨立。他死的那一年,我十岁。家里来了不少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我一滴眼泪没流,不是不难过,只是觉得死对于他来说或许是种解脱。一无所持而来,两袖清风而去,这样很好。
坟立在近郊,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这天我过去的时候,发现有人早一步站在那里,单手托腮,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见我来,他将手摊平往前送了一送,掌心上赫然是一朵金带围。
“‘玉杯香浥蔷薇露,金带围开芍药枝’,我看这里要出宰相了。”
他和爹说了同样的话。
彼时的我已然知晓此花是何等稀罕。史书记载,柒澜近千年不过开了六次。
“你是谁?”
“我是可以改变你命运的人,帮你报仇,知道你所困惑的一切。秋慕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不想要?”
他微笑着向我走近,然后仔仔细细又是一番打量。目光里的研判令我顿生警觉和排斥。很美的诱惑,只怕代价太高,君子无信。
“当然,这一切必须靠你的本事来取,我不会白白给你。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马车就在那里,只要你上去,就可以知道任何你想知道的。简而言之,这就是个交易,你我各取所需。但,如果我认为你不值,或者你中途反悔,赔上的将会是你的命。”
换句话说,这也是场豪赌。进则权倾天下,退则死无葬身。
我不想退,所以只能进。
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两户人家,均是城中显贵。甲家少爷看上了乙家小姐,双方约为亲家。乙家小姐心有所属,成婚前与府里的教书先生私奔,不过没多久就被迫分离。乙家小姐嫁给了甲家少爷,哪知肚里却有了那人的骨肉。甲家少爷不甘心,将教书先生推向风口浪尖试图借刀杀人,并每天在妻子的饮食里下滑胎之药。乙家小姐不动声色,以毒攻毒,但母子二人均受重创。乙家小姐生了大病,那孩子也先天不足。——而我,就是那甲家少爷。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我说这场交易落子无悔,直到我们之中有人死亡。我只要你做三件事。你赢,我死。或者,我赢你死,对知道太多的人,我必须斩草除根。”
进京那天恰是放榜之日。
示意将马车停下,他指着不远处一方明黄道:“我希望六年之内能在最前面看见你的名字。记住,六年,你只有两次机会。——这是第一件。”
他将我安置在城中一处小四合院。临走,我又问他:“你是谁?”
“日后你自会知道。”
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直到十三岁金榜题名。
依旧是那般慵懒和漫不经心的眸光,他坐在金銮殿,伸手拨开十二毓对我笑。
那一年,我取代苏白衣成为柒澜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二十岁,我入相出将。冠盖满天下,从寒士到权倾朝野,“秋慕云”三个字在之后很多年成为了不可磨灭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