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那段时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寝宫。她问他为什么,魏子辰却只是笑:秋远峥很有才,仅此而已。颓然靠在榻上,她四肢冰凉。
清鹞端了药来,几次欲言又止:“小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黑扶桑......”
颜洛嘉没说话,皱了皱眉一饮而尽。琴瑟甚和?可谁又能想到,那温柔背后竟藏着夺命的尖刀。落梓,世上最好的滑胎之药,连续服食一月,肚里的孩子就会无声无息地被流掉。没有痛楚,难以察觉,因此千金难求。
八月,秋远峥入吏部。官职不高,却深得皇帝宠信,逐步成为新政中坚。
十月,皇帝赐婚,将兵部尚书之女嫁予今科状元,男才女貌,一时成为佳话。
十二月,秋远峥连升两级,频频受到嘉奖,俨然成为朝中新贵。有人巴结,有人中伤,有人眼红,尤其是富绅大族,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年底的宫宴,颜洛嘉坐了一会儿便离席回宫。中途,她看见千树梨花中静立的男人,依旧青衣儒衫,只是更瘦更苍白。拧眉咳了几声,他微微笑了开来:“阿洛。”
阿洛,阿洛。曾几何时,这个令她为之疯狂的男人就是这样唤她。世易时移,锦绣宫廷再遇,她是皇后,他是臣,她为人妻,他另娶新妇。
转身,她对上魏子辰阴冷的脸,眼中赤裸裸闪现的杀气令她没来由打了个寒战。她抓紧他的手臂,轻声求了一句“不要”。
“阿洛在说什么傻话。这状元郎朕喜欢还来不及,你看,朕给他一房娇妻,还给他施展才华立功立言的机会。”魏子辰箍住她的腰,“皇后与状元郎本就是旧识,叫得热络些朕也可以理解。不过皇后乃一国之母,一言一行当为臣民表率,若让有心人听了去,可是大不敬。”
“臣失言,请皇上责罚。”秋远峥屈膝跪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里也没有旁人,爱卿便跪上两个时辰长长记性。”魏子辰很满意,感觉到怀中女子的颤抖,他不由加大了按在她小腹上的力道,“怎么,心疼了?阿洛,你明明答应朕你会忘了他的,阿洛,说话不算话,这很不好。——所以,这就是惩罚,因为你不听话的惩罚。”
淳熙元年二月,中宫殿内灯火通明,众太医候在殿外随时待命。整晚都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凌晨时分,稳婆抱出一个浑身是血全无气息的男孩。与此同时,宫苑一角却传来女子凄厉的哀号和婴孩响亮的哭声。
这年春天来得格外迟,直到三月末风才渐渐暖了起来。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李婶对着男人招呼一声,然后将几套半新的孩子衣服塞到他手上。
男人是个书生,去年这个时候和一个漂亮女人一道住进来的。后来女人走了,男人也走了,回来的时候还抱着未满月的孩子。孩子眉清目秀长得极好,只可惜太孱弱,大夫说即便能活也会是个病秧子。
“实在是麻烦您了。”男人很瘦,笑起来嘴角有着很好看的弧度。
李婶摆摆手:“哪里,反正也是现成儿的。——诶,孩子起名没有?先生读书多,定能取个好名字。”
男人没答话,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湛蓝色的天幕,然后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李婶不识字,只依稀听得是一句诗,什么去留什么云舒,不过最后几个字倒是真切。
“就叫慕云,秋慕云。”
说罢,他重重咳了起来。血顺着指缝落在适才那幅字上,未干的墨混着鲜艳的红,模糊了底下苍劲的“蝶”字。细细一看,原是李义山那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