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骂咧咧把人抱回大帐,慕容流风拿出剪子开始动手除去她的外袍。尽管动作极尽轻柔,但某些布料黏着伤口处,必须稍稍用劲才能使之分离。皮肉撕裂的疼痛,令昏睡中的她忍不住闷哼出声,双手下意识攥紧被褥。
匀了药膏小心翼翼敷在她或青或紫的背脊,慕容流风忽的一声轻笑。微凉的舒适感顺着他指尖的游离缓缓延至全身,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几番折腾,她沉沉睡去。
“你干嘛拦着不让我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美其名曰巡视,其实才过拐角他就拉着她躲在暗处听壁角。待人走后,干脆又折了回去,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笑容诡异。之后但凡慕容流风来找,他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回绝。碰了几次壁,他也就不再来了,只是偶尔能听见临帐摔杯子的声音。
见她不耐,慕容萧终于将头从纸堆里抬起来,懒洋洋伸了伸胳膊,然后舒舒服服往后一靠。“金疮药早送去了。这乒乒乓乓能闹起来,说明她好着呢。你急什么。”
“我怎么不急。你那好弟弟花名在外,我怕羊入虎口。”
初染正儿八经,慕容萧却是“扑哧”一声把入口的茶喷了半身,很不雅观地大笑起来。
“羊入虎口?亏你说的出来。她要是只羊,那羊还不成豹子了。流风风流但不下流,麻烦的女人,尤其是既麻烦又强势的女人,他才不会去招惹。你就放一百个心,他们俩要是闹起来,吃亏的指不定是谁呢。——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克有些人的。”
“我怎么觉得你幸灾乐祸的,你不会是......”初染不敢相信。这也太扯了吧,可仔细想想慕容萧所作所为,仿佛是那么回事儿。“喂,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不......”
“不什么不,睡觉!”
初染还没说完,就连人带被被按到床上。床铺似乎又加厚了,最上面特意换成了整张虎皮,摸起来又软又舒服。三个炭盆燃得正旺,源源不断的热气笼遍全身。下意识往里坐了坐,她的脸不禁有些发红。
这几****俩一直同榻而眠。
她本不愿,可慕容萧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别处都是几十人的大通铺,难道你想跟那些男人挤着睡?”她想了想也对,只得硬着头皮住下。
头天晚上,她抱着被褥坐在榻上与他大眼瞪小眼。结果虽然是她赢了,但没多久她就被冻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还是慕容萧把她从被窝里拎出来扔到了大床。反抗无效,她瞪着双眼警惕地贴在内侧看他,生怕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哪知他一句话没说,背过身只顾自己睡。第二天醒来,她发现她的头靠着他的肩,以极暧昧的姿势躺在一块儿。
初染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之后防范愈盛,可无论起先两人隔得多远,第二天醒来结果仍是如此。她挡不住热源的诱惑。
“你先睡。”脱了外袍,慕容萧径自在书桌旁坐下。
“哦。”她暗暗松了口气。偷眼打量慕容萧,见他正全神贯注看着图纸,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于是,触及盘扣的双手,忽然又神经质地缩了回去。
“你磨磨蹭蹭干什么,穿着外衣睡觉你不难受啊。”
慕容萧头也不抬,却将她的小动作看了个仔细。初染脸一红,心想他莫不是头上也长了眼睛。不情不愿照做,她嘟哝两句裹了被子尽量往里缩。
慕容萧没再理她,只一门心思执笔圈圈画画。幽暗的烛火,半映出那张沉稳俊秀的脸。重遇的这段日子,尽管他俩朝夕相对,她却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他。曾经的犀利张扬已被岁月融成了圆润的辉光,一如既往的风神俊逸,很难看出他已过而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景你想不想看?”
出征前,他这样问她,笑容朗朗。仿佛他们不是去打仗,只是闲暇之时郊外踏青,无关生死,无关约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熄了烛火搁笔起身。初染忙闭上眼睛装睡,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过来。偷偷睁眼打量,这才发现他已在榻上睡下了。
星垂平野,他很快睡着,她却一夜无眠。
之后几天也都是如此,无论他睡得早还是晚。问及原因,慕容萧颇为奇怪地看了她几眼,然后扔下一句:“睡相那么差,也不知风烬是怎么忍的你。”
初染被噎住,顿时心里仅存的一点内疚也消失地无影无踪,结果那天她被气得辗转半夜。不过那以后,她的失眠之症不治而愈。
之后半月,双方又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场。纳兰煌由于禹都一役元气大伤,转而改为守势,慕容萧趁机连取数城。
岚镜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其间初染去看过她几次,发觉这对冤家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尤其是前几天她还不能下地的时候,慕容流风给她上药都是针锋相对的状态。搅得烦了,他索性用布团堵住她的嘴。
“自作自受,谁要你厚着脸皮不肯走。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这女人!——喂,你别乱动好不好。”
报复般地,慕容流风加重了手中力道。岚镜闷哼一声,无奈双手被缚,话又说不得,气得她只能怒目而视。
军营里每个人都在忙,上至将帅,下至一兵一卒。慕容萧每天将近子夜才休息,有时候和人商讨军情更是通宵达旦。她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曦凰百姓只知靖宁却不识君王。
初染几乎是足不出户。白天独自窝在帐中看慕容萧叫人寻给她的一些话本传奇,傍晚则会和他四处走走,说些闲话。日子,变得沉闷而简单。有时候她甚至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亲口允诺的一年之约。
胜利持续了将近一月,直到撒马尔罕城攻防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