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十一月三十,柒澜皇长子诞,帝悦,赐名“思尧”。尧,尧舜禹汤,上古时四大明君。
同日,曦凰北疆战事正酣。纳兰煌一马当先,三万大军渐成虎狼之势,直逼禹都而来。慕容流风再度上演空城计。纳兰煌笃定其虚张声势,一鼓作气率军入城。禹都多巷道,曲折盘桓宛若迷宫。众兵士没有准备,顿时被杀个措手不及,欲攻无门,后撤无路,伤亡甚重。
两相僵持,忽听城内外战鼓雷雷,呼声震天。抬眼望去,却见慕容萧披甲持剑,傲然立于城楼。一声令下,箭淋如雨。城门紧闭,原本匿于巷道的五万大军纷涌而出,大有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
川云并死士数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掩护纳兰煌后撤。纳兰煌心知中计,惊怒之下也别无它法。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朝之耻他日定加倍偿还。
冲着城门的方向,慕容萧张弓搭箭,精准无比。最后,他将箭对准了纳兰煌。川云忙闪身护在他跟前,一边阻挡流矢,一边眼观六路小心提防。
“大哥——”
慕容萧的手被人轻轻按住。
“你这人......也罢!”他手劲一松,箭失了准头,只擦过纳兰煌的手背,“这是还的清河公主,从今往后,我慕容家再不欠你分毫!”
城门已开,纳兰煌飞身上马飞骑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芒突然从角楼破空而出,直直刺进他的右臂。拔下长箭,纳兰煌忍痛回眸,对着暗处模糊不清的身影,连笑三声。
“女人,你干什么?!”
顺着慕容流风的目光,初染看见角落里缓步而出的青袍男子,三分秀丽,七分英气,不是岚镜又是谁?
“你糊涂了,这是纵虎归山!那个男人才不会领你的情,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
“这用不着你管!”慕容流风面有怒意,“你这女人闹够没有,也不看看这是地方,还不给我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初染觉得很亲切,想不到数年来他们两个竟是一点没变。
听见笑声,岚镜转过头来。白衣翩然,眼前清秀纤瘦的男装女子,依稀是当年模样。“风......”她鬼使神差地叫出这个被埋进记忆深处的姓氏。
慕容流风也是诧异非常。他蓦地想起当年香消玉殒却惊艳绝伦的女子。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玉洁冰清,灿若星辰。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看看这究竟是人是鬼。
“你老毛病犯了么,毛手毛脚的?!”
慕容萧很不客气地将他挡下,眼中有着浓重的不悦和占有欲。似曾相识的场景。慕容流风忽然结巴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她......”
“她没死。”慕容萧又好气又好笑,“得了,你少跟我装蒜。这怎么回事,先给我说清楚了。”
“是她自己要跟的,跟我没关系。”
“你又没说不准。”岚镜马上又瞪回去。
“我哪知道你会跟来,来了又死皮赖脸不肯走。麻烦!”
“笑话,我又不是你的属下,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你在外头我是管不着,可到了这里就得听我的。难道你不知道军营里不准有女人?!”
“那她不是女人?凭什么她能留,我就不能留!”
“你——”
“好了好了,你们俩有完没完,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成何体统!”慕容萧颇为头疼,“你想留下?”
“大哥——”
“你闭嘴。”慕容萧的视线在心思各异的两人间来回逡巡,“你要留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打仗非同儿戏,生死祸福难料,我不允许我的下属有丝毫懦弱。退者,斩!”
“我——”
“先别急着答,我话还没说完。”慕容萧打断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最重军纪,任何军令,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违者,杖三十!”
慕容流风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也急了。军中廷杖,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三分二,小头径二分二,下下结实。别说女子,纵是铁打的汉子受完刑也得褪掉一层皮,养上半月才能痊愈。
“我留。”没有犹豫,她加大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留。”
“你疯了?!”慕容流风简直要抓狂。
岚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刑凳上伏下,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别过头去。
慕容流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面前一抹青色格外单薄。“大哥,她身上还有伤,三十杖是不是多了。”他终于按捺不住。
慕容萧仍是淡漠:“一事归一事。刚才她公然违背军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不依法惩处,你要她日后如何留在军中,又要自己如何服众?!”
慕容流风被堵得哑口无言。
打到二十来杖的时候,岚镜已经冷汗涔涔,她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这才忍住不痛呼出声。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份屈辱。恍惚之际,她仍不忘暗骂那始作俑者。
“王爷,一切已经备妥,请您检视。”雷池恭声禀报。
慕容萧点点头,然后拉着初染下去。确定他们走后,慕容流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抬手止住即将落下的军棍。
“副帅,这......还没打完呢......”那士兵有些为难。
慕容流风一瞪眼:“没打完?我数着这就完了,你是不是搞错了?——喂,你说,到底完没完?”
那人一愣,忙道:“回副帅,完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
慕容流风哼了声,打横将人抱起扬长而去,留得行刑之人一头雾水。
“这,这不好吧,明明......”
“明明什么,你还真是一根筋,没瞧见那二位的脸色吗?反正左右也没差几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