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那一通电话
“喂,元叔,是我。没吵醒你吧?”
“没事,明天课堂上补觉就是了。”
“恩,她已经睡了,我刚看过。谢谢你啊,元叔。”
“一定要谢的,这些年真的多谢你对我们母子的照顾了。说真的,我觉得你比我老爸更像我父亲。”
“还行吧。不过下回我得找你要点别的人。别塞这种不上不下的小混混给我啦,给我点真正的人才,要几个懂财务的,还要几个打架厉害的,再来几个机灵点的……”
“菜市场?哈哈!我不管,你得把我要的人给找齐了。我一定做番事出来给你们瞧瞧!”
“你别激我,我不吃这套。对了,你女儿还好吧?”
“哪天?行,星期五我一定逃课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啊!”
挂上电话,陈昂揉了揉脸,迟疑地看着手中的爱立信788,按了几个数字又挂掉。
犹豫了好久,他掏出裤袋里那根早揉得皱巴巴的红河,走到厨房煤气灶上点燃。舒畅地吐出口烟雾,他忽然利索地按下几个数字,按下通话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陈暴不耐烦的声音。
陈昂快步走回自己的卧室,压低声音道:“老爸,是我。”
“你知道几点了吗?”陈暴低声咒了句什么。停顿了下,似乎在看表,“什么事?”
“怎么了?”一个女人惺忪朦胧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极遥远,听不真切。“你别做声,睡回去。”
“……”陈昂压抑住心头升起的那股愤怒,抽一口烟,缓缓吐出。待心情稍平,才又开口:“没事,就是打电话向你道声谢。不是谢钱,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沉默了良久,陈暴轻声道:“你妈睡了没?”
“睡了。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晚安。”
“恩。”陈暴那边率先掐断了电话。
陈昂把手机掷到床上,狠狠地在书桌上捺熄了烟头。焦臭味传来,陈昂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早知道是这样了,不是吗?所以才说,任务艰巨呐。他关了灯,重重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拉过被子埋住头。
黑暗中,不知什么打湿了枕巾。
4月15日,继续去上学。到了学校,每有和自己打招呼的人,陈昂便淡淡地回应。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早读课的时候,班主任过来点了名,后脚刚离开,陈昂前脚就迈出了教室。一路小跑到停车棚,跨上昨天“借”来的摩托车,单手控着驶了出去。
到校门口,几个高中部学生会值日生正一人端把椅子坐着聊天。陈昂停下车,从衣兜里掏出两包早上买的阿诗玛丢过去:“兄弟,帮个忙!”
“挺潇洒的啊!”一人笑道。
陈昂望过去,认得那是高中部的一个牛人,不但打架凶猛,成绩也不错,听说有很大的机会考上本科,算是高中部的巨头之一了。陈昂冲他笑了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请大哥行个方便吧!”
“陈昂是吧!”那人笑眯眯的站起来,旁边有人扯开阿诗玛,抽出一根烟递给他,并殷勤地为他点上。那人了抽一口,顺手打开铁门,“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下午有空的时候来找我,咱们好好聊聊。下课的时候我一般在灯光球场那里,你过来就能看到我。”
陈昂笑着点点头,骑着摩托扬长而去。
一路骑到证券交易所门口。骨头等四个都在,看见陈昂过来,大老远就招呼:“昂少,这里!”陈昂不理他们,小心地把车停好,才慢慢走过去。
“昨天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户头给你开好了;昨天把那活期的全取了出来,定期的遇到了点麻烦。晚上我去找了几个朋友帮忙递话,今天起了个大早去银行取了钱。刚存进户头里,只留了两万现金。”说着,骨头甩了甩下巴,后头的黑皮把一个小腰包递了过来。
“办得好。”陈昂接过包,点了点,抽出其中一半,“这是你们这个月的分红。以后,每个月都是这个数,如果要你们办事,红包另算。”
“谢谢昂少!谢谢昂少!”骨头大喜望外地接过钱,没口子地道谢。这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才七、八百一个月;在道上捞偏门自然赚得多些,可那是辛苦钱,做得多拿得多,得用血汗拼回来的。
像他们这样最底层的混混,一般没什么大事交给他们做,只偶尔让他们出去收收帐,唬唬人之类的,动一次不过有一顿好酒好肉,再打个几百的红包,还不是每个月都有这等好事。
算上来,他们哪个月如果能实打实地到手两千块钱,就算是收成好了。
像这样每个月拿固定工资,可是道上少有的例子,一般只有跟在大哥身边的心腹才有这待遇。而且还是每个月2500,如果陈昂真的能兑现,再加上平时办事拿的红包,他们马上就能成为中高收入一族。
说实话,面对那100万现金的时候,骨头不是没有动心过。这么一大笔钱,足够他花天酒地过半辈子了。不过他终究算是理智人,知道如果拿了这笔钱,他绝对没命逃出庆阳。暴龙哥要锻炼儿子,暗地里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呢。而且,面对陈昂的信任,他多少有点“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几下权衡,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办妥了陈昂交代的事情。
“昂少,把这么多钱投入股市,是不是不太稳当啊?要是亏了怎么办。要不,我们找个专家去?”几个人拥簇着陈昂往交易所里走去的时候,骨头低声道。虽然没炒过股,可他也听说过不少人倾家荡产的故事。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该尽一下“马仔”的责任,毕竟他是要和陈昂混饭吃的。若是陈昂亏了本,他的红包不就小了么。
陈昂笑了笑,停下来拍了拍骨头的肩膀:“挺好的,你是该在合适的时候劝劝我,说出你的意见。不过——”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你不用再说了。”
一个穿校服的半大孩子,这么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拍一个社会青年的肩膀,这场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旁边的人都诧异地多瞅了几眼。当事人却不自觉,陈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骨头也没觉得有半点不妥,反而因为陈昂的称赞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说实话,和陈昂相处虽不久,可他们四个却再不可能用看小孩的眼光看陈昂。
不管说话做事,昂少都有种极其老练成熟的味道。暴龙哥的儿子,是个妖孽,天生就是吃道上饭的。这是他们的共识。
当然,他们不知道,以陈昂三十几岁的心理年龄,如果不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那才是咄咄怪事。
在骨头的指引下,陈昂阔步走进自己的大户室——这年头,有个一百万就能做大户了。稍微看了看行情,陈昂便下了指示。
“全买?”骨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恩,全买。”陈昂淡淡地说。4月到5月中旬,在四川长虹和深发展的带领下,股市经历了涨势最疯狂的一段时间。
他曾涉足股市,对于中国历年股票市场多少有一点研究。
不过97年的事情终究过于遥远了点,他记得有几只股票翻了近一倍,包括深天地、厦门机场、北海新力、深科技等。其中涨幅最大的,似乎就是这支“威远生化”了。
威远生化今天九块三毛四开盘,然后小幅下调了一点点,刚跌倒九块两毛,正是吃进的时候。“多填几个单,最低填九块一毛五,最高可以填到九块七毛。我不管你怎么去办,今天一定给我全买了,明白吗?”
“知道了。”大户室里并不热,骨头等人却已经出了一头的大汗。看着骨头屁颠屁颠地跑去交单,陈昂转向看起来比较清秀、带着机灵像的黑皮,“听说城东的陈屠夫是放数的?”
“是啊,他下手狠,放出去的钱几乎没有收不回的。而且他和几个大哥关系都不错,捞过界了别人也不说他什么。城里几乎所有的赌场都有他的人在转悠,碰到能榨出油水的就千方百计借钱出去。听说这几年他发了大财,一年能赚几百万……”
陈昂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他和我爸关系不怎么好?”
黑皮有些讪讪地:“也不是不好,他怎么敢得罪暴龙哥呢。这庆阳地面上,又有谁敢跟暴龙哥对着干。不过话说回来,暴龙哥确实看他不怎么顺眼……”
陈昂再次打断:“那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敢不敢对付我?如果有能让我爸面子上过不去的事,他敢不敢做?”
黑皮愣了半晌,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阿春在旁边插嘴道,“昂少,现在他是绝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不过以后怎么样就说不好了。如果能让暴龙哥有点难堪的事,他估计会很乐意去做。”
陈昂点点头:“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阿春笑嘻嘻地说:“我刚出来混的时候,跟过陈屠夫身边的人,帮他收过账。现在我还和他几个弟兄关系不错,喝酒时偶尔会说到这方面。听说91年严打的时候,暴龙哥帮过他不少,他一直欠着人情没还。后来95年工业街那边争地盘,陈屠夫捞过界了,元哥狠狠地教训了他一次,他一直没咽下这口气。听说他曾经在酒桌上放言,一定要找机会把人情还了,然后找机会落暴龙哥的面子,把这口气争回来。但他肯定是不敢跟暴龙哥放对干的,那不是嫌命长吗?听说暴龙哥现在手底下拿枪的就有十几个……”
“行了。”陈昂挥挥手,“我知道了。”这段事他不是很清楚,但综合他从别的渠道得来的资讯来看,阿春的分析应该是到位的。
想了想,他转瞬之间便下了决断,站了起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叫骨头一定把我交代的事办好。还有,我炒股的事你们不准和任何人说,一个字都不要提。要是我爸不知道这回事,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一人至少三万的红包。要是被我爸知道了,嘿嘿,后果你们自己想。”
“知道了,昂少。你这是要去哪?”黑皮等应道。
“会会前辈去。你们别跟着来,给我把这里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