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付老八所在的包厢,走到门口,陈昂忽然放慢了脚步。先前看到段素梅那凄楚的样子,他无法狠心不理;再加上对这些害人家破人亡的手段颇有些不满,心头一热,便把事情揽上了身。
可现在冷静了下来,细细想去,却觉得这件事自己不能贸然插手。
首先呢,陈屠夫可不是父亲的手下,卖不卖情面,都是他一句话,旁人无法干涉什么的。那自己,凭什么让他放掉嘴边的一块肥肉?七十多万本金,翻到现在连本来利已经百万出头了。何况,这笔钱,也不是陈屠夫一个人的,他手下也得吃饭吧?若是陈屠夫随随便便就卖面子出去,百多万一笔勾销,他手下人肯定会有大意见的。
其次呢,就算付老八,也不是自己左右得了的。道上所谓这种“上下级”关系,并不是说我是你下级我就一定得听你的。这一点,跟欧美、日本等地的黑/道性质是不一样的。
付老八自己也算是一个老大级的人物,虽然名义上跟着陈暴这个大哥,但其实只要他按时、按量地交钱,在大的方向上——比如对外开战、不跟陈暴别的下属起冲突——能够遵守规矩,那么他经营自己的生意完全是一种独立行为,陈暴是无法干涉的。
因此,陈昂也不可能跑过去对付老八说:喂,你的赌场坑了我朋友了,快把钱吐出来。
当然,如果陈昂换种口吻,比如:八哥,我一个朋友在你赌场里输了钱,还欠了高利贷。你方不方便去和陈屠夫说说,看他能不能卖个面子?
如果陈昂这么说,付老八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一定满口答应。可这样又有什么效果?他到时候说一句“哎呀,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陈屠夫不给面子”,那就了结了,没他啥事了。那个时候,陈昂还是得直接去找陈屠夫谈判。
心里把这些都理顺后,陈昂拿定主意,今天不提这件事。
他打算等星期一去和段素梅商量一下,以后每天下午都去段素梅家坐一坐,总有一天会“碰巧”遇上来讨债的那帮人。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参与进这件事,师出有名,才能在陈屠夫面前说得上话。
至于这件事要怎样解决,他心里也没谱。说实话,道上的规矩其实非常模糊,没有白纸黑字的解释,每个人的理解也都有些微差别。而且,有时候实力能够代表规矩说话,拳头硬的人,通常更占道理。
所以,对这件事,也只能见步行步。他心里的底线,是能够和陈屠夫谈好,以一笔现金——比如二十万左右,来摆平此事。
虽然跟段继兵欠下的钱相比,二十万实在只是个零头,可陈昂觉得这是个陈屠夫可以接受的条件。毕竟一来,段继兵家底已经被掏空,就算逼得再紧,也不见得能抠出钱来了;二来,地球人都知道,段继兵输这么多钱,是赌场玩了手段的,而放高利贷的和开赌场的向来都是沆瀣一气。段继兵输给赌场的钱,还不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付老八和陈屠夫的口袋里了?他们两个可是半毛钱都没损失的。
因此,陈昂估摸着,二十万摆平这件事,应该比较有可行性。如果陈屠夫不接受这条件怎么办?对这个,他还是心里没底。毕竟将来还有合作,他也不想跟陈屠夫把关系闹得太僵。只希望陈屠夫也抱着这样的念头,愿意息事宁人,那摆平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所以关键点在于,陈屠夫对于和自己合作的生意究竟有多看重?
进到包厢里,跟付老八闲扯了几句,打了几圈麻将,陈昂就告辞离开。刚刚和段素梅聊完天后,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让他觉得非常厌烦。呆久了,他只怕控制不好情绪。出来混,打打法律的擦边球,弄点快钱,那没什么;可为了自己赚钱,就设计个圈套给别人钻,弄得别人家破人亡,实在是太过分了。
段素梅是个好老师,品性高洁,有原则讲道德。可想而知,她的父亲就算不是什么道德楷模,至少也不会是个下流卑劣的人。
对于一个好人,让他遭遇到这样的悲剧,实在太过分了……如果好人得不到好报,而恶人却能发财致富,那一定是哪里错了。对这样的错误,陈昂觉得,就算自己不能将之纠正,至少也不能与之同流合污。
陈昂回到家时,他母亲王素萍正在做饭。看到陈昂回来,王素梅眉开眼笑:“还没吃饭吧?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鲤鱼。”
对母亲的开怀,陈昂倒是惭愧得很。这阵子他天天往外跑,都没在家吃过几顿饭,往往回家就看见桌上那几乎没怎么动的丰盛饭菜。
如果母亲骂他一顿,他还好受一点;可母亲实在是个太过温柔的女人,虽然有时很唠叨,但绝对不会对他口出恶言。而且,母亲对他的要求也很低,不求他成绩多好,只要他身体健康,无灾无病,不去打架闹事,不走上黑/道就心满意足了。
饭桌上,王素萍问道:“快期中考试了吧?”
“恩。”陈昂点点头,使劲地咽下满满一口饭菜,“就下礼拜五、礼拜六考。考完以后,每个礼拜六也都要全天补课了。”
王素萍心疼地看着儿子:“吃慢点,没人跟你抢。怎么礼拜六也要上课啊?那不是太辛苦了!不去行不行啊?”
“必须得去的。”陈昂三两口把饭扒光,“妈,我先去看书了,这次期中考试我想考好一点。”
回到房里,陈昂真的拿起课本认真地翻了一会。等到王素萍蹑手蹑脚地出门去隔壁打牌,他一翻身躺到床上。掏出手机一看,已经七点多了。他想了想,拨通了苏玲儿家的电话。响了四声后,电话接通了。
“你好,哪位啊?”
“是我。”
“陈昂?”
“恩。你听得出我声音?”
“那是当然的,本小姐记忆力好着呢!”
苏玲儿声音听起来挺高兴,也许是枯燥的学习让她也想找个人聊一下吧。不过,自称“小姐”,估计她十年后回想起来会脸红呢。陈昂笑了笑,调侃道:“我看这跟记忆力无关吧?还是说你对我印象其实挺深刻的,所以一下就能听出我的声音呢。”
“去~鬼才对你印象深刻呢。”陈昂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苏铃儿娇俏地吐了吐舌头,不由得又是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呀!再笑我生气了哦。”
虽然这么说,可她的声音只是甜得让陈昂心里麻酥酥的,怎么听也不会觉得是生气的样子。陈昂自然也不会跟她当真,岔开话题:“那个打骚扰电话的人抓到没有?”
“还没啊,还没来得及装来电显示呢。昨天晚上那人又打了个骚扰电话来,真讨厌,吓得人家一个人在家时都不敢接电话了。”
“怪不得你刚才那么久才接电话。”
“不是啊,我在洗头呢。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就想,这个电话会不会是你打来的。没想到果然是你。”电话那头,苏玲儿格格地笑了,声如银铃般清脆。
“哟,”陈昂笑道,“那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去死!谁和你心有灵犀啊。再乱说话,我不理你了。”
听到苏玲儿似乎真有点恼羞成怒了,陈昂才想起自己是在和一个纯情的初中女生说话,不是在和前世那些女白领们调情。他忙道了个歉,又问:“同学录写完了没有?”
“写完了。明天带去给你吧!”
“那你的同学录也买好了吧?”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恩,买好了,明天一起给你。”
陈昂呵呵一笑:“溜冰场的票我已经买好了。下礼拜六考完吧?礼拜天的下午去,怎么样。”
“啊……”苏玲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应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咯。”
“有事也推掉,因为是我先和你约的。”陈昂知道这时必须强势一点,尽管其实他还没去买票呢。不过,“长龙”溜冰场的票他想要多少就能要到多少,想清场都不是问题——因为那是陈暴的早期产业之一,现在只不过交给一个马仔在打理。
苏玲儿怏怏地答应了。两人又天南地北地扯了一会,直到苏玲儿父母回家才匆匆结束通话。
陈昂躺在床上,脑海里不由得憧憬起搂着苏铃儿的小蛮腰溜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