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为南南出气（上）
周一，4月28日。
段素梅大早来到了办公室，专心致志地进行备课。快到上课的时分，隔壁班那个头发花白的班主任才匆匆赶来。她经过段素梅时，稍瞥了一眼，笑着丢下一句话：“气色不错啊。”
气色不错？段素梅怃然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有多久没有睡个踏实香甜的觉了？自从父亲被高利贷逼债后，自己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不是梦见父亲被人提刀追杀，就是梦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向自己慢慢逼近……
可是昨天晚上，竟然睡得无比酣畅，一觉睡到天亮。
说到底，陈昂只是个孩子。他说他的父亲是黑/道上的大人物，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自己本也没有当真，只是把这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捞住，却不指望真能起什么作用。可为什么，昨天会有那种安心的感觉呢？段素梅暗暗思忖，也许是陈昂那种远超同龄人的稳重感觉，让自己觉得可靠；也许是他倾听自己说话时那样的专注和认真，使得自己感到安全；也或许，仅仅是因为讨债的人已经几天没登门了，所以自己才松了一口气吧。
段素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也无法去左右什么了，现在，只能等待结果而已。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认认真真地把课上好，把这些孩子教好。除此之外，别无杂念。
正想着，忽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一个并不高大的影子斜斜地立在门口，带着点懒洋洋的语气开口：“早上好啊，段老师，李老师。”
那声音是极熟悉的，正是她刚才在心里念到的陈昂。
不待她招呼，陈昂径自走了进来，先踱到隔壁班的班主任面前，从斜挎的双肩包掏出一盒蜂蜜：“听说这个对付咳嗽挺有效的，李老师你试试看，有用的话我那还有。”
姓李的班主任微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接过，淡淡地说道：“谢谢。你的化学作业又没交，别指望一盒蜂蜜就能救回你的操行分。”
陈昂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用力吸了口气，又走到段素梅面前，斜斜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凑上前去小声问道：“段老师，方便在这说事吗？”
段素梅犹豫了一下，也凑前一点，几乎碰着陈昂的脑袋，小声道：“你说吧。事情有变故吗？”她倒没注意，两人这样凑到一起小声嘀咕的姿势有多暧昧。
“不是变故。你说的那些人，我心里大致有谱。不过呢，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不大方便直接插手的。”
闻言，段素梅神色一暗，几乎当场掉下泪来，好险才忍住，只是声音却有些哽咽了：“没关系，你是我的学生，本来就不该让你去参与这种大人的事。”
那泫然欲泪的神态，看得陈昂心里揪了一下，他忙道：“我不是说不管了。只是，这个事我要参与进去，还真得花点心思。我是这么想的，今天下午你没课吧？干脆你请个假，带我到你家去一趟，坐一阵子。如果正好碰到那边上门呢，我就有理由干预了。”
“这，可倒是可以……”段素梅咬了咬嘴唇，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吓得陈昂赶紧转了眼睛，“只是，那些人已经几天没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下午会不会来。”
“没事，那我就每天下午都去坐一坐，直到碰上他们为止。”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是下午来的？”段素梅好奇地问道。
“出来混的，晚上一般都玩到很晚，不睡到中午不会起床。要出来办事，一般都是下午了。”陈昂笑了笑，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吧，我先回教室了。”本来想和段素梅多聊一会，可他发现自己很难单纯地把对方当成老师，往往以欣赏女人的目光去她。他明白这样不好，在心底里，他也从没想过要和段素梅发展些什么。尽管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是他最喜欢的年龄段，可这毕竟是他老师，还是单纯一点好，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段素梅也没留他，陈昂走进教室，先到梁燕那边去。见梁燕同桌的座位还空着，他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在做什么？”
梁燕头也不抬，手下不停：“写英语作业啊。”
陈昂忍不住笑了起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会清早过来补作业的。”
梁燕停下笔，白了他一眼：“这是你的作业本！就知道你又没写。你这人呐，脸皮就这么厚吗，天天被老师骂也不知道改一下。”
陈昂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英语作业本，当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好出声了。
过了一小会，一只大手在桌上拍了一下。陈昂望过去，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他认出这是梁燕的同桌，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位同学的名字。
“这是我的位置。”
“哦。”陈昂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是我的位置！”
竟然还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的？陈昂倒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再上上下下把这人打量了几眼，确定自己不用那只受伤的手也能把对方摆平，他笑了笑说：“听到了，你不用这么大声。”又指了指自己的座位道，“换个位置吧，你可以去那里坐。”
声音虽不大，却是不容置疑。那人愣了一会，怒道：“我说了这是我的位置，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陈昂淡淡一笑，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凑到明显在听他们二人对话的梁燕面前，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燕子，星期五晚上我可是说过，要好好报复你的。你说，该怎么报复好呢？”
梁燕的脸蛋在一秒钟之内红透了，也不知是想起了星期五晚上自己大胆的举动，还是对陈昂所说的报复浮想联翩。她微动了动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高大的男生用力推了陈昂一把，陈昂的嘴唇正巧贴上了女孩小巧的耳珠。梁燕“啊”地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陈昂坐正身子，摸了摸嘴唇，似在回味那美好的触感。然后他似笑非笑地望向那两眼冒火的高大男生，淡淡地说道：“我是在跟你讲道理，才让你去我的位置坐一下。莫非你今天突然想试试被抬出学校的滋味？”
从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心里有多窝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
如果这男生好好跟他说话，说不定他也就陪着笑脸，跟对方妥协一下。毕竟，这些学校里的争勇斗狠，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
可这人明显是想仗着身高力壮，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喊他让开，这让他情何以堪？要是真让了，以后在班上、在梁燕面前，他还抬得起头做人吗？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需忍受。
那高大男生似乎也被陈昂冰冷的威胁吓住了，一时没别的动作。陈昂懒洋洋地拿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却不按通话键：“今天我心情不错，你快点消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你想不通，尽管动手；作为一个好学生，在学校里，我是绝对不会还手的。不过，我保证你今天会被抬出学校。要不要试试？”
这年代，虽然手机已不是太贵重的物品，但在学生中还是相当罕见的。毕竟两三千块钱，也相当于普通家庭两个月的收入了。
那高大男生显然被镇住了，虽不甘心，也只能狠狠地瞪了陈昂一眼，一言不发地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陈昂并没觉得有什么得意的，吓唬一个中学生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本事。可是周围一直偷看这次交锋的人看他的目光却大大地变了样，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陈昂目送那人走出教室，收起手机，突然感觉肋下一阵剧痛。“我……我晕，你怎么这么暴力啊？”陈昂疼得龇牙咧嘴。
“还说我呢，”梁燕红着脸，气呼呼地说，“哪有你这么欺负同学的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跟你说话，也不帮你补课。”
“呵呵，你上了贼船了，后悔也晚了！”陈昂怎会在意女孩这娇嗔一般的指责，轻飘飘地便化解了，“对了，你想好没，我到底要怎么欺负你，才够报复你星期五晚上的偷袭啊！”
“还说！”梁燕大窘，又恨恨地在他腿上掐了一把，“不准过线，不准看我，不准说话！”
看着这个越来越活泼，甚至有变成野蛮女友倾向的女孩子，陈昂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和梁燕说说笑笑，听听课、写写作业，时间过得飞快。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陈昂正在灯光球场和徐新宇、张劲松等人聊天抽烟，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陈昂掏出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你好，我陈昂。”
“昂哥哥！”清脆甜美的声音，赫然是江南。
陈昂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南南啊，最近好吗？”
“不好。”女孩用重重的鼻音哼了一声，“有人欺负我。”
陈昂顿时心头火起，江南是他向来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的，小时候谁敢欺负她，即使对方再高大有力他也要狠狠地报复回去，往往就算自己落得遍体鳞伤也要帮江南出这口气。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不如过去那么亲密了，甚至有好几年没见面，但绝不意味着他就能冷眼看江南受欺负。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冷冷地问道：“你告诉我名字就行。”
江南的声音有些诧异：“昂哥哥，你都不问是什么事吗？”
“哼，还问什么。”陈昂站了起来，“既然惹得你不高兴了，打了再说。”
江南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又有声音传来：“昂哥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和以前一样宠我的。”
“这不废话吗。”陈昂不耐烦地说：“快点告诉我名字。”
江南小声地说出一个名字，“朱子健？”陈昂复述一遍确认没错后，说了句“你乖乖等着，我马上就来”便把电话掐了。
挂了电话后，他才发现一起抽烟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一脸兴奋。
“朱子健？”徐新宇问道。“要去打他？”
陈昂点点头：“知道这人？”
徐新宇笑道：“见过面。挺嚣张的一个家伙，自封为一中初中部老大，他老子是市委办公室主任。”
“就他？”陈昂这才想起，自己也听说过这个人，未来还将和他喝几次酒。他父亲是转业军人，现在任市委办公室主任，过几年不知怎的调去了公安局，最后做到了公安局局长、市政法委书记，市委常委，在这小小的庆阳可是能排上前10的实权人物。
这朱子健少年时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天天斗鸡走马，喝酒泡妞，聚众斗殴，也不知惹了多少麻烦，亏了他老子关系硬，没给他留下案底。长大后，他倒是争气了不少，读了几年三流大学后，由内部招考进了公安局，虽然不是铁面无私的清廉警察，倒也还尽职尽责，为人也不再像年轻时那么荒唐，十年后，已经成了庆阳市公安局治安科的科长。
这一次，少不得自己要替他父亲好好管教他一次了。这种前世需要自己去仰望的人物，这一辈子，由你们来仰望我又如何！陈昂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便向外走去。
“喂，昂少，不要我们去吗？”徐新宇在后头喊道。
“我X，”陈昂转身，不耐烦地说，“还需要我说吗，你们是我兄弟，不来帮我撑场子，莫非还要我去找外人？”
徐新宇、张劲松等听了，顿时嘿嘿直笑，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参与一场好戏了。
（4000字~初五要值24小时班，停更一天，见谅！初六晚上恢复更新。）
